袁文长
我在家男孩排行第一。俗话说:妈妈喜欢尽头儿,奶奶喜欢长孙子。我们这一带方言,称祖母为奶奶。我从小就绕在奶奶的膝下,对爷爷和奶奶的印象特别深刻。爷爷经常告诉我说,我们祖上住在江西瓦屑坝,明初的时候不知何固,搬到丰乐河下游现肥西县境内的新仓镇。清中期族人因贫富分化,其中一支定居丰乐河上游六安境内的埠塔寺。到了清后期,我爷爷的爷爷又从埠塔寺一担箩挑来到我爷爷所住的地方——肥西县花岗镇李祠村杨郢村民组,由此繁衍到我这第五代,大约百人之余。我爷爷在家是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成人分家的时候得的田地和家产最少,又因性格懦弱,受到哥嫂的欺侮,在家乡种地非常艰难,直到日子混不下去,被迫搬家到集上——花岗镇。
我奶奶姓许,出生地现肥西雷麻店。在旧社会,奶奶是农村妇女中比较泼辣的人,她那个年龄的妇女大多数都是小脚,而我奶奶却有一副常人的脚板。奶奶很能干,且又有胆识。在我爷爷很年轻就瞎眼的情况下,是她顽强的把家撑了起来。我家父辈们的亲戚常夸赞我的奶奶,说她一把扇子一个柴碳炉,炕粑粑救活了一家人。那是民国二十七年的事,当时的花岗街沿合安路有两排房子,日本鬼子途经的时候一把大伙将其烧光,不论是谁,都不敢再上花岗,可是奶奶硬是拖着一家老小来到了集上,支起柴炉,炕粑粑卖给行路人。是的,当时我的父辈们都很小,扶不了犁梢,够不上饭碗。由于奶奶的勤勉,不仅维持了一家人的生存,而且后来有了积蓄后还在集上盖起了房子,开个饭店。那时我的舅爷爷们也在集上,有一点地痞的作风,在老百姓眼里就是土匪,有可能是仗着他们的势子,饭店日渐火红,到了解放前夕我家在街上居然有了自己的一片房产。一解放我父亲就娶回了我的母亲,我的二叔也随后成了家。互助组和合作社的期间我家有了一个大发展,沿街有十几间房子,父亲和二叔都拉上了板车,三叔也上学读书。那是我奶奶一生最辉煌的时候,家庭日渐殷实。后来三年自然灾害,我们家是街上很少没有死一个人的家庭之一。
我印象中奶奶既能吃苦又非常精明,有两件事我至今忘不了:一件是,文革期间由于割资本主义尾巴,个体找钱是非常不容易,我奶奶经常深夜起来纺棉纱,天没亮的时候赶到另一个集上去卖掉。另一件是,奶奶喜欢玩纸牌,逢年过节亲戚们一起一玩就是通宵达旦,可是每次都是奶奶赢。时间长了我才发现到,奶奶总是在别人打瞌睡的时候作弊。
奶奶一生特别钟爱我。一九五九年初出生的我,还在吃奶的时候就遇上了粮食过关,也就是官方常说的三年自然灾害。一家人为了生存四处奔波,只有奶奶守着我,就连父亲都要把我丢掉,奶奶就是舍不得,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卖了,最困难的时候,一间房子只换几碗米,硬是把我救活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关系,我从小就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直到后来走上工作岗位。小时侯家里生活还是很困难,大不了就是个填保肚子,没有什么可口的东西。家里每一次吃饭奶奶总是把最好吃的留给我。为了我上学,晚辈孝顺她的糖果糕点全变卖成现钱,给我缴学费或买学习用品。奶奶喜欢走亲戚,每次都要带上我,为的是有好的吃好的喝。不管到了谁家,主人都要把我这个孩子当成上宾,否则,奶奶就要生这家人的气,如果是晚辈,她就可能直接骂他们。那时我父母亲对我的生活一点心都不用操,全仗着奶奶。这种情况下父母亲对我的教育也谈不到。如果我犯了什么错误,父亲只要有什么教训举动,奶奶很快就把我庇护起来了,如果父亲要揍我的话,奶奶会先用拐杖打他的。我读初中的时候奶奶已年过花甲了,为了不使我辍学,她不顾体迈,给当地干部家带孩子挣钱。正是这样我才得以把书读到高中毕业。我成家立业以后,奶奶仍惦记着我,常用自己的钱买牲口杀了腌成咸菜送到我的小家庭,而且关照我的妻子,这个菜只能由我一人享用,以至我的妻子都因此嫉妒我。
奶奶大约是在她八十多岁的时候去世的。她一生的遗憾可能就是没有给我三叔娶上老婆。三叔没有婚娶最终还是因为奶奶。奶奶一辈子都要当家掌权,有了两个媳妇以后,她的权就少了三分之二,只要三叔一天不娶,另外三分之一的家权就牢牢的掌在奶奶手中。
爷爷一生对我们这个家庭的贡献远不如奶奶,但是,爷爷忠厚老实,能做事,有头脑。爷爷一生最自豪的事是赚了日本鬼子的五毛钱:民国二十七年,日本鬼子火烧花岗街,爷爷没有及时跑掉,被日本鬼子抓去挑水,事毕,侥幸逃脱,还赚了日本人的五毛钱。爷爷晚年在眼睛只有路眼的情况下,通过编草鞋给自己找零花钱,生活仍然自理。记得在我读中等师范的时候,一家人都感到满足,只有爷爷对我说,别人都能上大学,你也要继续努力,再上大学。爷爷的叮嘱一直使我不能忘怀。
(2000年3月于合肥城西琥珀山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