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每个人都讨厌疯老头,因为他总是睁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痴痴地傻笑着专注地看着你,嘴里脏兮兮的涎液简直能拉丝到地上。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害怕他,到了夜里的时候,都不敢单独出门,因为害怕那个傻了吧唧的老头登时在路上发起癫来,用他那脏了吧唧的黢黑黢黑的手把她们掠去,糟蹋了。那可就只能一头撞死在村口的贞洁牌楼上,并且也再不能埋进祖坟了。
村里的人们对于女人的贞洁看得几乎比天重,倘若谁开玩笑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说了什么污泥的话,那家的男人可能都会抄起自己砧板上的菜刀,一路冲到那个碎嘴子的家里,梗着脖子红着眼睛,誓要把那家从大到小杀个片甲不留。
实际上,自从清朝光绪年间村里建了那个大牌楼的时候起,村里类似这种因为涉及到敏感词的口舌之争而引发的灭门血案的确发生过几起,最近的就是30年前。
不过,阳光底下没有什么可以称作是新鲜的事情,于是这个似乎血液里都流淌着贞洁的血液的牌楼村也不例外,一切表面上和谐安宁,可是背地里该爬灰的爬灰,该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和公公通奸的也未必没有,只是人们隐而不发,秘而不宣罢了。
疯老头,像是这个村里的例外,他整天傻呵呵的喜欢追着大姑娘小媳妇的屁股后面咧着嘴笑,一边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叫嚷着“好妹妹,将头盖,吹吹打打我家来”,每逢此时那家的男人就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人什么垃圾给侵占了一般,抡起胳膊粗的木棍满村子追着殴打疯老头,殴打疯老头似乎成了牌楼村的一景,每次疯老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男人们仿佛是做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聚在一起豪气干云地叫嚷着,爷今儿拿这么粗的一根棍子打了疯老头哎!
疯老头毫不计较他们的拳脚和棍棒,隔几天身体好一些了,还会出现在村里的街头巷尾,傻呵呵地笑着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穿着鲜亮的衣裳,屁股扭得跟麻花儿一样。
疯老头的老母亲已经是八十几岁的光景,据说曾经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过过不短的好日子,后来因为国家政策的号召,在红卫兵的丰功伟绩下捐出了几乎所有财产才得以性命保全。
灰白了头发,牙齿都几乎掉光的疯老头的老母亲,每每看着自己儿子身上红紫色的伤痕,几乎瞎了的眼睛总是流出浑浊的泪水,她说,如果我哪一天先你而去了,你该怎么活下去?
每每这时疯老头就会像是孩子一样露出缺了牙的微笑说,娘,哦哦,不哭,娘长命百岁。
疯老头的娘就抹一把眼泪,心里暗暗下决心,等自己觉得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就买一瓶敌敌畏,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将药和在里面,他们母子到地狱里也能做个伴。
虽然,疯老头的娘计划的不错,可是死亡来临的还是猝不及防,某个雨天,疯老头的娘就在睡梦中去了,被人发现时,她的尸体都有些臭了,而疯老头就像是孩子一样蜷缩在他娘的身旁,黑暗的屋里还摆放着不知道他从哪里讨要来的一碗早就凉透了的面条。
人们将疯老头架着出了屋子,又把疯老头的娘的腐烂的尸体搬出屋子,一把火烧了干净,又象征性地主持了疯老头的娘的葬礼,让疯老头穿着孝子贤孙的重孝服,捧着黑白色的他娘的照片,人们自发地来送别她,满面的戚容,有的年纪稍长的女人甚至都哭出声来,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在同样素淡的衣裳上,疯老头却一路傻笑着,像是不知愁苦一般捧着他娘的黑白照片蹦蹦跳跳着,他嘴里一直叨念着“尘归尘,土归土;莫回头,来时路。”
人们也只当他的疯病更加严重,只是几个人按着他在他娘的坟前磕了几个当当响的响头,疯老头的额头一般沁着血,一边抱着被别人拟好的墓碑大声笑着,娘,吃面条了。娘,面要凉了。
夜幕降临,乌雀回巢,人们纷纷散去,月上树梢的时候,疯老头才跌跌撞撞地从墓地回到村里,村支书家的灯还亮着,有些冻坏了的疯老头就想去等下取暖,不意竟撞破了村支书光着腚,搂着白花花的年轻女子,猴急一般地亲着,那女人尖细着声音说“公公,轻点儿,别人满仓听见了。”
疯老头听到此处,便学着那女子的声音,大声地叫起来“公公,轻点儿,别让满仓听见了。”
屋里的两人停了动静,接着是细细索索的穿衣服的响动,再然后是裤子还没系得完全的村支书拎着锄头出来向疯老头的头上挥舞过去,疯老头就一边捂着流了血的头,一边像是往常一样轻车熟路地在村子里奔跑,嘴里也不得闲,一直喊着“公公,轻点儿,别让满仓听见了”。
村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然后再一盏一盏地暗下去,那些黑暗的屋子里仿佛有哧哧的笑声。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村支书在大喇叭里广播,说疯老头家昨天着火了,家被烧得一干二净,疯老头也在大火里被烧死了,被烧死的疯老头软弱着身体,虽然被烧得成了干尸,但很明显能看得出他生前被人狠狠地殴打过,更甚至,在他家起火之前,他已经流血过多死亡了。
然而,人们并不关注这些,更或者人们根本就不需要关注这些。
疯老头死了,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一场突然而起的大火里,彻底地死了,牌楼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再也不用担心白天出门会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跟在她们的屁股后面。
牌楼村,也依然是那个贞洁在骨头里的牌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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