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在盘点自己喜好的时候,发现自己偏好饮料类的:一是茶,二是咖啡,三是酒。酒偶尔喝点,茶和咖啡一直相随,尤其是茶,从小开始喝。
从前在家中,村子里有茶山,但最初是公家的。村民们集体出山采茶,要交够规定的斤两。手快的村民,会利用空档给自家采点用来制茶。村干部们大都睁一眼闭一眼,毕竟谁家不需要喝点茶呢?
小时候,跟着母亲学习采茶叶;春天的雨季,还在茶山上寻找一种又大又肥的黄蘑菇——这两年才知道名字是“鸡苁”。采茶最让人恼的还不是毛虫,而是食指和大拇指会蹭上洗不掉的黑,被茶染上的。最麻烦的是制茶,揉茶让双手都是黑的。
家乡的制茶,多用清水杀青。大铁锅架柴火灶上,烧满满一锅开水;两个大盆摆灶边上,装满冰凉的井水过凉。茶叶趁新鲜丢进锅中,变软就捞,扔凉水里过凉,保持绿色。剩下的工作就是揉茶和烘干茶了。南方湿气重,没法晒茶。往往是放到烧火炒菜后的柴灶上,用余热烘干。边烘边揉,一遍一遍,最后制成极细极细的黑绿色的干茶。制茶时,茶香与柴火香荡漾满屋。
我是从小喝这种自制茶长大的。夏天,丢一大把茶叶到极大的茶壶里,泡一大壶放凉喝;冬天会拿个杯子,泡一杯,趁热喝。那时似乎没有什么说法,说孩子不能喝的,反正就这么喝到大。后来听同事说,下午不能喝茶,晚上睡不着。我挺吃惊的,因为自己喝茶没感觉,喝咖啡只要不过太晚,照样睡。大约对咖啡因比较有抵抗力,就因为从小喝茶的缘故吧?
再后来工作的一家单位,偏事业单位性质,人人都喝茶。本来到北方不怎么喝茶,我又开始随大家习惯了。但喝来喝去,最喜欢绿茶,尤其喜欢毛峰或猴魁。白茶、黑茶、潽耳都能喝,独独欣赏不了红茶,真不知何缘故。
离乡十几年,家乡的茶园随城市化进程,基本消失殆尽。村中家家户户用煤气,连蜂窝煤都少用,柴火灶更是消失得差不多了。母亲也几乎不制茶了,也是从外面买着喝。那年春节,去大舅家拜年,喝到大舅妈的茶,特别喜欢,因为又喝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我和大妹对大舅母由衷地赞美了一番,老人家高兴极了。临走,给我和大妹一人塞了一袋茶叶。
茶叶被我带到了北京,很珍惜地喝着。一次,一爱茶的朋友到家,我热情地泡上了舅妈的茶。朋友说:“咦,怎么这么重的烟味儿呢?”我一愣,怎么完全没感觉呢?再仔细闻了,的确又一点点烟熏味儿。
朋友的一句话,突然让我理解了,自己为何这么喜欢舅妈的绿茶——任何买的好绿茶都不如:因为它们都没有那股子烟熏味儿,一种刻入我骨髓却完全不自知的气味。
而今,烟熏绿茶的确快消失了:茶园在消失,柴灶基本消失,会做茶的老人也在渐渐消失,而新的做茶人却没有生长起来。这,是“传统”必将经历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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