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想护那个人鬓角无霜,可那个人却说她自有羽翼,哪需他这假情假意。
1、
烟花三月,本是大地回春,可一纸圣旨,让将军府重回十二月的严寒。
"爹,这圣旨,我来接!"
将军府的掌上明珠,阻止了费力想从病榻上起身的将军。
伤病让将军早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可领兵几十载的睿智依然在他眼间。
"丫头,你这是胡闹!"将军忍着咳嗽,厉声斥责,"圣上这旨意,你可知是何意!"
被将军称作丫头的姑娘正值碧玉年华,扯嘴冷笑,"爹,我怎会不知。大哥二哥在去年相继战死沙场,爹也落得一身是伤,将军府的兵权是一收再收,左右不过是我们碍了某些人的眼。"
将军抓住姑娘的手,慈父的无奈布满双眼,"丫头,慎言,如今,嫁了吧,那小子爹不会看走眼。爹如今这样子,实在护不住你了。"
姑娘反握着将军的手,决绝又坚定,"爹,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我不过去接一份圣旨,去守一座城而已,哪就到了嫁人避祸的地步。"
将军知道,一家人对这聪慧好学的女儿虽打小如珠似宝的惯着,可她那性子却比顽石还坚固,一旦下了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爹无能,拖累你了!"将军眼眶发红,甚至有些哽咽。
姑娘眼也有了水雾,"将军府养我十几年,也该让女儿为它尽些力了,这将军府的门楣,我替大哥二哥抗下了。"
2、
自得了宫中发出圣旨的消息,他就知道不好。
他抛下正与自己议事的门客,马不停蹄赶来,只来得及听到跪地高举圣旨的姑娘毫无波澜的声音,“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上前一把将姑娘从地上拉起来,急切道 “你随我进宫,让父皇收回旨意。”
姑娘拂开他的手,平静如一潭死水,“不用了。”
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手心,不禁提高的声线,“你我早有婚约,你放心,我一定护得住你的!”
只见眼前的姑娘皮笑肉不笑,“婚约?退了吧。”,然后,姑娘眼中恨意泛起,“将军府是我的家,我自己来护。”
他看着姑娘毫不犹豫的转身进了内院,他似乎已经知道,他珍惜万分的东西,正如抓不住的手中沙,终将随风逝去。
但,他怎会听之任之。谋权是谋,谋一颗心,难道就不是谋了吗?
3、
他是当朝太子,也是已故元后的儿子,一个不得当今圣上喜欢的可怜女人的儿子罢了。
之所以立他为太子,不过是他占了个嫡与长而已。
可马背上立朝的当今圣上,也就是他的父皇,如今越来越嫌弃他了。
原因有当今圣上宠后的耳边风,也有他父皇对将军府的忌惮,而最根本的则是越来越不年轻的帝王,对权利的欲望反而与日俱增。
将军本是跟着他自泥腿子走出来的忠诚部将,可在父皇眼里,特别是不再上战场的父皇眼里,掌管全国三分之一兵力的大将军成了他卧榻之侧酣睡的猛虎。
当然,在父皇眼里,他这个因元后与将军夫人手帕交,与将军府掌上明珠有了婚约的太子,更是有了不臣之心。
所以,他明面上是太子,其实日子一点不好过。既有父皇令他不得入朝的打压,也有宠后及她的儿子的不断陷害。
在去年以前,他一直以温文尔雅的形象立于世人面前。他自以为忍让些,克制些,避免明面上的冲突,只要自己不犯大错,朝臣不允父皇废他,就是现阶段最好的处世方式。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避让,会让将军府承受莫大损失。
4、
为了打压将军府,也为了剪除他的羽翼。
宠后及她的儿子多次暗示献策,与胡里应外合,引兵扣关,再许胡人以好处,以抗战不利之名,逐步收拢将军的兵权。
起初父皇只是有所动摇,毕竟通敌之名,哪个帝王愿意背负。
可去年开春,一场风寒让父皇感觉自己时日无多,对权势的贪恋让父皇做了此决定。
在他们的计谋刚成之时,将军领兵北上,姑娘曾来找过他。
他记得那天,姑娘还是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抬头问他,“太子哥哥,阿爹说此次胡人扣关时机,进攻方式,扰边地点都有些怪异,应该是朝中有人通敌,你说,胡人会不会让阿爹和哥哥们受伤啊?”
那会他以为,宠后及她的儿子们只是想让将军离开京城,好使手段让他陷入无人帮忙,丢了太子之位而已。
所以他一边答,“不会,将军领兵30万,又身经百战,怎会轻易着了道。”
一边在筹谋着,是否派人监视宠后等人,以便第一时间知道对方又将如何陷害他。
可他错了,大错特错,因为他根本没意识到此次引胡入关的真正幕后黑手是堂堂帝王。
将军府二子直接战死,将军本人深受重伤,难以下床。
可这些对帝王来说,还不够。那个人,不仅想趁此收拢将军府的所有兵权,更要让将军扣上无能战败之名,既可踏碎战无不胜的将军府的脊梁,也让他这个与将军府有姻亲的太子陷入口诛笔伐之地,被废变得轻而易举。
现在,就连将军府的唯一血脉,那个他想一辈子捧在手心的姑娘,也被逼得即将奔赴战场。
这一刻,他后悔万分。也是这一刻,他握紧拳头,下定决心,父皇真的老了,那些属于他的东西,他必须尽快争抢回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承受不了失去姑娘的痛苦。
5、
姑娘在收到圣旨的当天,就收拾东西离家北上。
这一年的变故,让那个天真娇俏的人儿变得审时度势,变得果断坚强。
甚至,比他这个太子看得更清,明白得更彻底。
此去,只有5万将军府嫡系兵力跟随。她要用5万守住一座孤城,然后收回前期将军所丢之城,并向世人证明将军府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府。
其实,他知道,姑娘最想做的是向世人揭露战败的阴谋。可那些对她这个小姑娘来说,太难了。所以,他这个一国储君,该做些事了。
哪怕此刻的姑娘,一点也不稀罕他的所做所为。
他动用了暗棋,一明面上是宠后的人,实际早在几年前因他顺手而为的救命之恩归附于他的人。
让此人上书,成为姑娘守成之战的监军。借宠后亦想要兵权的欲望,将此人送到姑娘身边,既做姑娘的后勤保障,也为他收集致将军战败的证据。
同时,他找了现有六部之一户部尚书族人侵地霸田的证据,煽动御史参奏,趁机以温和太子之名,监管户部,让姑娘可全心应对守成之战,不再像将军那样,因粮草缺乏,失了士气。
姑娘的兵书读过不少,平日玩闹也经常在沙盘上。可刀剑无眼,战场更是瞬息万变,所以,他命元后给自己留下的大半死侍,隐了身份去到姑娘身边,只为保姑娘安全。
姑娘这边安排妥当,他亦要奔赴自己的战场。去争去抢,与那个高高在上的圣上,与那些见不得的肮脏。
6、
他以监管户部之便,上书国库不丰,建言圣上收拢部分世家族田,以应对战争损耗。
此计看似为想要集权的圣上排忧解难,不过是挑起皇权与世家的争斗,毕竟如今世家以宠后外戚为首,触动利益,谁又能主动退让呢?
他也知自己有些操之过急,易将他暴露在外。可要做得利的渔翁,总要付出些代价。
所以,他褪去了温文尔雅,变得锋芒毕露。自荐成为圣上手里的一把刀,一把向世家下手的刀。
针对他的刺杀暗害不断,他以此向圣上卖了个惨,自己那用心塑造的孤臣形象在圣上面前越来越实。
由此,他被圣上赋予的权利从户部开始,慢慢渗透六部,连天子亲卫也不容错过。
另外,他暗地里扶持二流世家,毕竟成为一流世家,在这个流水皇权铁打世界的世道,一流获利总是更多。而要瓦解政敌,哪有比内部耗损更好的方式呢?
以此,三年过去了,待圣上完全反应过来,那也只是个被架空的老人罢了。
如今,那个在北边三年的姑娘,那个夺回所失城池的人儿,本朝的花木兰,终于要班师回朝了。
7、
他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之名,携百官出城十里,只为迎回心心念念的人。
当那个一身银装铠甲的飒爽英姿端坐马前,在纛旗招展中,慢慢向自己而来时,他突然就听见了自己冷硬几年的心,跳了起来。所有的担忧,也在见到那个人儿时,归于平静。
“参见太子殿下,臣,幸不辱命。”姑娘利落下马,行将军半跪之礼,音色里毫无久别重逢,只有君臣疏离。
哎,他叹一口气,有些无奈。但人总算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除了慢慢哄,还能怎么办?
“小将军请起。”他上前弯腰扶姑娘,借着宽袖遮盖,将姑娘不再细腻的手握在了手心。
但很快,他就放开了,看着姑娘如以前那样瞪了瞪眼,他转身掩唇轻笑一声。
然后从身后太监端来的托盘里拿出两杯酒,一杯递给姑娘,“恭迎小将军回朝,小将军所愿,定当圆满。”
他一饮而尽,姑娘似有所明,但碍于百官在前,将士在后,不好多问,只是默默喝尽杯中酒,未再有多余话语。
及至接风大宴,在他的授意下,御史上表当年将军战败有异。
以粮草不足为引,被他查找的各项证据为证,最后虽未直接言明,但参宴之人都听明白了当年圣上与宠后通敌的勾当。
他虽未行逼宫之名,可那为将军府不平,替姑娘撑腰的逼宫之意毫不掩饰。
不管众臣是趋炎附势也好,真心拥戴也罢,将军府的污名洗掉了,更因姑娘凭女儿之身收复失地而美名远扬。
他看着被众人恭维的姑娘,心想,总算替将军府正了名,姑娘应该不会再对他冷言冷语了吧。
可事事无常,心,怎会那般好谋算。
他看着宴散后远远向他行礼告退,傲娇得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姑娘,心想着,这小将军的大小姐脾气又回来了,真好啊,他定要一辈子护住她脸上的笑颜。
只是这人儿啊,啥时才能真到自己羽下,哎,他轻笑着摇头,感叹着道阻且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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