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我们在一起|第3章

作者: 张祝君 | 来源:发表于2019-01-05 17:40 被阅读151次

                                                文/浅水静流

三章  资月

/一封来信

/2017年8月19日  下午  衡阳

我还在床上。

但我还不想起来。 窗帘被我拉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光线很暗, 猛一睁开眼, 会觉得白天与黑夜的界线晦暗不清。等脑子逐渐清醒过来, 雾雾一样的水分被慢慢地抽干,眼睛恢复正常的视力, 才发觉窗帘上原来还蒙着淡淡的光晕, 那是外面的太阳光照在上面, 外面还是白天。

我伸手摸索手机, 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凌晨五点下班回来, 急匆匆简单洗漱一下, 就上床睡了,手机放在什么位置, 这个时候要想起来有点难度。 但最终还是被我找到了, 在床头柜的衣服下面。

下午三点。 即是说我从早上六点, 一直睡到下午三点, 差不多九个小时, 也该补足了。 但我中饭没吃,早餐也没吃, 肚子却不觉得饿, 真是奇怪!兴许是昨晚上灌了太多啤酒的缘故, 但我记得我去上了好几次厕所, 怎么就没给我的胃减轻多少负担呢?怎么就一直残存在里面,一直不消化呢?

门这个时候被推开, 一大片光线从屋外射进来, 我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是我的同事兼室友朱丽丽, 除了她不会再有其他人。 她站在门口,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对着我晃动,一面问我:“还不起来啊? 不知道哪个老古董又给你寄信来了, 你要不要起来看看啊?”

我连忙从床上坐起。 她走过来几步, 向我靠近, 伸出手递给我一个油皮纸色的信封。 还没等我开口向她道谢,她又对我说了一句:“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给你写信? 这人是不是没有手机啊?”

她脸上一脸的鄙夷和不屑。 我看在眼里,向她解释:“是我一个同学寄来的。 不是她没有手机, 而是她喜欢写信。有急事找我时就用手机, 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 就给我写信。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 转身走开,去到外面客厅继续看无聊的电视剧,留我一人在房间里读她写给我的信。

她叫骆雁玲, 是我小学、初中、高中时代的同学。 不仅同级同班, 有时还同桌。这么多的同学,仔细想来, 与我还保持联络的就只有她了。 其他同学一个个都与我越走越远, 到最后越来越没有往来了。 不是他们不想和我走得很近, 而是我自己觉得没有必要与他们走得很近,没必要保持频繁的联系。 我和他们之间共同的话语真的不多, 见面之后除了相互询问最近在干什么, 过得好不好, 似乎再没其他相互感兴趣的话题可以继续下去;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局面,与其毫无章法地过去凑热闹, 还不如就这样保持远远的距离。 而据我所知, 骆雁玲她也在最近退出了高中与初中两个同学群, 但依然和我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关于写信, 有一次在电话中我也问她: “为什么这个年代了, 还要用笔给我写信? 微信或者QQ 上, 随便点击几下, 想要表达的意思就发过来了, 方便又快捷!”

电话中我好像看见她不露声色地回我: “我喜欢写信。 打电话、 发信息是一回事, 写信又是一回事,两者在我看来, 不可相提并论。 写信与距离无关, 与时间无关, 只关乎我的情感。 用笔写出来的字, 传递着我的一份特殊的感情, 更细腻, 也更真挚。 写信我要花更多的心思,而在手机上打电话, 发信息, 我大可以随随便便, 有时甚至想都不用想。 这些, 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我老老实实地回她:“你写过来的信, 我最感兴趣、 最想多看几眼的, 还是你这一手娟秀的钢笔字。 一点也没退化, 保持的与当年在学校时一模一样, 甚至还更加的苍劲有力, 也更加灵动,让我自佩不如, 自感惭愧!”

“同学之间, 我也只是给你一个人写信, 虽然用笔写信, 我是那么地热爱。”她在电话里这么对我说道。

我还是坐在床上, 先正反两面把信封认真端详了一遍, 确认邮票、 邮戳、 以及收寄人的地址与姓名都看起来正常,之后再郑重其事地撕开信尾, 然后才很有仪式感地从里面掏出一张雪白的信纸, 那种常见的印着红色双横纹的专用信纸。 字体一如继往地娟秀, 纸面一如继往地干净整洁,开头一如继往的一个字“月”, 结尾一如继往地两个字“雁玲”, 像很久以前她在湖南师范大学上大学, 而我在深圳打工, 她不断给我写信保持联系时一模一样。

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 一如寻常冬日里围着火炉聊天一样, 回忆一些发生在少年时代的往事。 她在信中问我,现在这个季节, 你们老家的菜园子会生长着一些什么应季的蔬菜? 会不会有那种冬寒菜? 那种我们都特爱吃的, 用来做汤的冬寒菜? 那种冬寒菜的叶子特别大, 特别圆,特别绿, 还特别地厚, 背面还生长着一层特别的毛, 抚摸起来有点扎手, 但不会很疼。 我真想马上回她, 现在才八月份, 哪里有这么早的冬寒菜? 最起码要过了十一月份以后。而且我老家的菜园子早就毁了, 平整之后被同村人买了过去, 现在上面盖起了两间砖瓦房, 哪里还有什么菜园子? 又哪里还有你爱吃的冬寒菜?

她还记得我老家那间菜园子。 我捧着一页雪白的信纸, 将它平平整整地摊放在我蜷曲起来的膝盖上,记忆的涓涓细流也随之慢慢地回流到我的眼前。 我记得小时候她去过我家好多次, 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我家那间菜园子。 我家的菜园子种着各种时令的蔬菜, 比如甘蓝, 比如筒蒿,比如四季豆, 比如八月白, 还比如春不老, 秋葵, 等等, 等等。 除了这些, 靠山脚的坡上还种着一颗高高大大的枣树, 以及几棵桃树, 还有李子树。 所以我家的那个菜园子,其实不仅仅是一个菜园, 还算是一个小小的果园, 更是我们小时候的乐园。 我们在里面互相追逐着玩笑, 做着各种各样的游戏; 有时候还爬到高高的树上去, 站在树上兴奋地大喊大叫。我有时候同她开玩笑, 说她是因为贪吃, 才时不时跑到我家里去。

我也很怀念我老家的那间菜园子, 但它确确实实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为被卖给了别人, 菜园子被别人用作宅基地盖起了房子, 而我家里面的人想要建房子, 却没有了宅基地。 心高气傲的我家里的那些人,特别是我弟弟和我妹妹, 一门心思想着去市里面买地建房子。 也不知道他们找了什么特别的关系, 还真有一块空地被他们找到了, 好像在等着他们去买似的。 于是他们撺掇着我一起,五年之前把那块地买了下来。 那是一块可以做两个门面的宅基地, 当时我几乎倾尽所有, 才凑够了他们摊派给我的款额。 过了两年, 开始请人建房子, 又逼我掏一笔钱出来。我没有办法, 只好把那两年挣的钱全部给了他们, 还从别人那里借了不少的钱, 才算把他们对付过去。

房子建好了, 接下来就是装修的事情了, 但因为手上的钱都花光了, 没有什么余钱, 装修的事情就只得一拖再拖。直到今年五月, 他们手上有了一点钱, 才决定开始找人动工装修。 他们说装修好了, 即使自己不住, 也可以租出去, 收回一点投资成本。 但是我手中却没有攒下什么钱。之前一直工作的那家KTV, 因为生意不景气, 苛延残喘拖到上个月, 最终倒闭。 老板遣散我们的时候, 连一分钱的遣散费也没有,甚至压着的一个月工资, 都没有结清, 我们等于是白干了一个月的活。

分摊给我的装修费总共是六万八千块。 我给我弟妹他们摆明我的现状, 跟他们说, 这么大一笔钱, 即使把我榨干了也拿不出, 只能慢慢想办法。 我甚至向他们哀求, 请求他们如果手里头宽裕,或者有门路弄得到钱, 就帮帮我, 把我那一份先垫出来, 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们, 只是需要给我多一些时间。 但是他们坚决不肯, 对我说这是份子钱,你的那一份怎么可能让我们来出?如果你实在没钱, 那就把你那一份退出来, 按原价退出来, 自然会有人把你那一份填补上来。

我当然知道这些年房产市价一直在上涨, 如果我退出来的话, 按他们的说法, 只拿到我之前支付给他们的原价, 然后他们把我这一份一转手卖给别人, 他们肯定赚了, 而我必定就亏了。 我不傻, 还没傻到连这个数都不会算的地步。于是我坚决不同意退出来,而他们就给我一个两难选择, 说不退也行, 那你就马上把装修费拿出来。

好说歹说, 最终跟他们达成一个分期付款的协议。 我想尽办法, 首先通过第一个银行的信用卡, 套出现金两万五先交给他们,然后在另外一个银行再办一张信用卡, 套出现金来还第一张信用卡的借款, 由此类推, 我现在手里头已经有了不下五家银行的信用卡。

那段弄得我焦头烂额的日子里, 我连去找一份新工作的心情都提不起来, 虽然我知道我现在是在四处借钱过日子,必须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才能填补我欠下的债务窟窿。 直到朱丽丽有一天打电话给我, 问我现在干什么? 她们公司现在正在招人, 想不想过来先做一段时间?

我当然求之不得。 又是老本行, 虽然必须天天上夜班, 但总算有了一处安身之地, 和一份还算过得去的收入。在这一家新的KTV 歌厅入职以后, 才知道原来这家公司包吃不包住, 住宿需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正在为又要花钱找住宿发愁的时候,又是她朱丽丽给我出主意。 她对我说, 刚好我现在是一个人租房住, 一间套房, 两室一厅; 如果你不嫌弃, 另外一个房间就租给你了, 房租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半, 怎么样?

我在心里面盘算, 反正是要租房住, 跟她住一起, 至少有个伴, 而且我只需要按月支付她月租的钱,不需要再额外支付租房押金的钱。 租房押金也是一笔数目不少的钱, 有的房东收三个月, 还有的房东预收半年, 目前在她这里住, 可以节省下这笔押金钱, 我算是赚到了。

住进来之后, 日子久了, 才慢慢发现与她合租竟然有这么多不顺心和不如意的事情。首先她这人非常地懒,从来不会主动地打扫房间里的卫生。 即使房间与客厅到处是果皮纸屑, 她也不肯动手拿起扫把打扫一下; 再有房间与客厅的家具上, 隔了一段时间过后, 会布满不知从哪里来的厚厚一层灰尘,但是她看在眼里, 却不放在心里, 她只会装作视而不见, 不会想着拿起抹布清洁一下。 每次都是我一个人搞卫生。 我先用扫把扫地, 再用浸水后的拖把拖地, 然后用抹布清洁所有家具的表面,全部搞完下来, 通常都要花掉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搞完之后, 她心安理得享受我的劳动成果, 一句“辛苦啦!今天又有劳你啦!”的客气话都没有。

再有她这人很好赌。 不止一次, 她邀我一起去澳门那边玩一把。 说是玩一把, 但我知道绝对是去赌钱。我没钱, 即使有钱我也不会去那种地方挥霍。 每次我都以我的港澳通行证没有办下来为理由婉拒她。 拒绝的次数多了, 她也就不再强我所难了。 只是在每次输完回来之后,深夜里要叫我陪她去无人的街上漫无目地晃荡一会, 像夜游神一样。 大概是输得体无完肤, 伤心至极, 需要冷冷的风清醒一下。 大概。

还有我发现她这人非常势利。 每次月底交房租, 她都要提前通知我, 好像我会忘记这回事一样。而其实, 早几天之前, 我就为房租的事情开始忐忑不安了。 碰巧我那天筹措不到房租钱, 她就会给我脸色, 进出房间都会把门摔得非常响。 只有当我把房租钱交到她手上,她才会恢复常态。

床上坐了半个多小时, 任凭思绪天马行空一样在脑海里来来往往。 最后我把信件重新折好, 放入信封里面。我再翻身到床下, 从床底搬出唯一的行李箱, 打开数字密码锁, 上层的衣物翻出来放到床上, 找到箱子最底下的一个桃木小匣子。 那里面存放着大多数骆雁玲写给我的信件,我把最新的这一封放进去, 和其他信件一起, 尽我可能把它们珍藏得更长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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