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有幸收到学校的邀请,作为家长代表去熊二所在的高中监考。校方组织这样的活动的初衷是一方面加强家校沟通渠道,另一方面希望家长现场监考会给学生一定的压力,防止和减少学生作弊现象。
接到班主任电话的时候我其实是有点小兴奋的,挂了电话觉得腰背都下意识的直了些,这时候去照照镜子怕是眼睛都在放光呢。
我被安排监考最后一天。让早上7:30前到高二级部点名。我早早的穿好了一身让自己看上去精神历练的衣服,吹头发打粉底描眉画眼抹口红一丝不苟。
风姿绰约地走在路上感受到吹面微寒的春风都暖暖的,甚至在校门口面对保安的询问,也是下意识地挺胸抬头语气粗重地告诉他,我是来监考的!走进去的时候背部似乎都能感觉到保安敬重和艳羡的目光。
三楼的楼梯口有级部的领导专门接待受邀家长,给到场的每位家长核对信息并人手下发一张名单和相对应的监考地点。
与我对这事的重视程度不同,跟所有与会情景差不多的是,总有家长姗姗来迟。点名时间已经超出了10分钟,还有几名家长没到,考试马上就要开始,现场的家长在几位老师的引领下奔赴自己的考场。
我所在的考场在科技楼。传说每个班排名比较靠后的差生才会被分在这里考试。家长们被依次送入各个考场,我也终于被领进十七考场,我站在考场门口,送我进来的老师并没有隆重介绍,只简单说了句“这是来监考的家长”就离开了,面对着坐在讲台后面的女老师和一人一桌已经准备就绪的30个孩子,我赶紧笑魇如花向孩子们鞠躬问好。
没有掌声。
孩子们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司空见惯的样子。只见到了一名监考老师,她一直坐在讲台后面写着什么,只在我进来的时候微微抬头,似乎笑了笑。
我有瞬间的尴尬,好在那位老师很及时的指了指她里边的凳子说,你坐下吧。
我依言坐了过去,目光逡巡着讲台四周,想给我的手提包找个安身之所。讲台上横七竖八的散落着今天和昨天剩下的空白试卷、稿纸和答题卡,几支备用笔,一个看上去用了很久的保温杯,还有一个看似装满东西红色双肩书包。
我顺势把包放在了书包旁边。这时上课的铃声响起,女老师头也没抬用不高的声音极快的说了声:可以答题了。
学生们并没有随着老师的话音一落出现明显的响动和姿势上的变化,他们都如讲台上的女老师一般镇定自若,旁若无人地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我觉得哪里不对,空气中并没有弥漫想象中的紧张而热烈的考试气氛,没有笔在试卷上沙沙疾走地答题声,没有试卷翻过来翻过去的清脆的簌簌声,甚至看不到孩子们凝神屏气的思考,有的是学生们气定神闲训练有素的涂涂抹抹,仿佛一节自习课罢了!
我觉得自己无端地受到了打击。我的一腔热情和神圣没有得到回应。我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有完全舒展开呢,就这么措不及防的僵在了萌芽中。
还有记忆中考试的气氛不是应该紧张而热烈的么?我坐在讲台后面,旁边的女老师兀自紧张的翻动批改着试卷,不时勾划打分,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一眼考场中的学生。他们仿若空气。
我不知道该不该下去巡视,最终选择安静地坐着,我怕我的走动会影响了孩子们答题的思路。有人提着热水瓶进来给老师们续加热水,还有个专门搞统计的老师进来确认本场的缺考人数。
考场的秩序井然,我不时用目光巡视全场,孩子们只是偶尔抬头,用力快速眨眨眼睛,和我迎上去的目光对视一眼又匆匆挪回到试卷上去。
开考快半小时的时候,最前面的一个清瘦的男生开始不时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又看到旁边一个女生用棉服宽大的帽子把整个脸连同上半身都遮盖在桌面上;坐在靠后面的一个男生似乎感冒地厉害,他不住地用纸巾很压抑地擤着鼻涕,虽然他已经很小心地尽可能放低了身体,可因为克制而拖的很长擤鼻涕的声音和脑补出的画面还是让人极不舒服,感觉恶心。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第二个监考老师。一个长得很圆润的年轻的女老师,笑眯眯地提着热水走进来轻声为我和女老师加满热水。我报以微笑致谢。
她转身放下暖瓶,毫无违和感的巡视一圈,把遗留在最后面的剩余的试卷纸收上来,还顺手没收了一个女生的小镜子,我看到那个女生在她身后喜感的咧着嘴,扮了个鬼脸,耸了耸肩。
我无声地笑了。她来到讲台前拿起那个装满东西的双肩书包,我赶紧起身让座,她笑着摆摆手指着一个空着的座位说,不用,我去那儿批改试卷,这儿摆不开。
她很快地坐到座位上,也拿出一包封好的的试卷开始批改。从我的位置看过去她的神情甚至比考试的学生们更专注些。
教室里的三方似乎各怀心思,都各行其是,但也互不妨碍。监考老师忙着批改试卷,考生们大都不像在考试,更像一节练习课。
我再次觉得我被隐形了,让家长监考,校方的初衷或许是好的,理论上也该是可行的吧,可现实却将家长的身份陷于不尴不尬形同虚设的境地。
我不知道别的家长有没有我这样的尴尬,事实上第一场考试还没有过半我就已经在想怎样找个合适的理由体面地辞掉下午的监场了。
考试还在进行,我旁边的女老师阅卷速度极快,已经出去换了两批试卷,中间还有一个她的同事进来交换走了一批。前面的那个男生依旧不时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就想果然是时代不同了,我的学生时代在考试的时候睡觉老师过来敲桌子怕都是轻的吧,况且以我四十几岁的阅历还没见过哪个大胆包天的学生会在考试的时候公然睡觉。
我暗自叹了口气。无力的看着趴在课桌上的青春正盛的脑袋,他的身后定有一个如我一般又爱又恨却也更无奈又无助的妈妈吧。
第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有最后一排的学生很自觉地由后向前依次收起答题卡交来年轻的女老师手里。
老师迅速的核对人数,很快抽出一张答题卡问18号是谁,说没有写名字。就有一个粗心的男生跑来匆忙补上。
离下一场考试开始有30分钟休息,孩子们和老师陆续走出教室,或去放松或去透气或去卫生间,也有一两个女生从教室外面的走廊里拿进资料来看准备下一场的考试。
20分钟很快过去。孩子们陆续走进教室,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随着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带着一卷没有拆封的试卷走进教室,我重新坐回到讲台后面,看着她拆封,把试卷按照排列数好几摞,分别发到第一排学生的手里,依次向后传递,接着是稿纸和答题卡。
我并帮不上忙,只好把讲台台面上横七竖八的空白试卷收纳整齐。学生们先填写班级名字及涂答题卡上相关的信息,随着考试铃声响起,老师说可以答题了,然后她绕场走了两圈,我相信她用这两分钟时间已经高效率地检查了每一个学生涂卡的完整情况,依次扫视了每一个学生的试卷,并顺手从最后一排收回多出来的空白的试卷稿纸和答题卡,放回到讲台上,做完这些她坐回到空位上,开始动作很轻地继续批改上一节没有批完的试卷。我也顺手从讲台上抽出一份完整的空白语文试卷,边看边做起来以打发接下来的两个小时。
差不多10点钟的时候,另一位女老师也来了。把一个紫红的提包和保温杯放在讲台上,然后背着手从教室的左侧慢悠悠地走到后面去,在教室后面低着头来回踱步。看背影像是心事重重,转过身的时候那脸上的平静却带着看得到的悠闲和满足。
我这才注意到女老师很清瘦,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梳着和印象中这个年龄所有刻板传统的女老师一样比齐耳略长的直发,一件黑白格子早已过时的粗呢子双排扣修身加腰带的半大衣连同讲台上的紫红手提包都与女老师走路的姿势配套的恰到好处甚至相得益彰。一条蓝色的牛仔小脚裤,脚上却是一双驼色的很新也一定价格不菲的翻牛皮的骆驼牌户外专用登山鞋,让人无端地觉得这鞋子对她清瘦身体是个不小的负担。
我低下头来继续看面前的语文卷,有一个填空题是让写出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上半句。我觉得我知道上句,非常熟悉,就在嘴边上,呼之欲出的感觉。可我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来了,苦思冥想了半天,还是一个字也没想起来。
我懊恼不已。只得拿出手机求助度娘,我得知道答案,否则我怕自己会憋疯。看到那个三岁小孩都会背的句子,我黯然地把它写在纸上,然后在心里狠狠的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
大约快十一点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动作很轻地收拾好书包和一些零碎的东西。我看到她和那个瘦的老师轻声的说了几句什么,她随后走向我同样轻声的说早走一会,要接孩子之类。我赶忙点头说快去。
她走了之后,我继续坐在讲台后面发呆,那个瘦的女老师走到我旁边,伸手拉开了她那只酒红色的手提包。悉悉索索一阵后,她低下头去,几乎把头伸进了包里,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想看清楚从包包里找出她想找到的比较细小的东西,并没有在意。
她随后就离开了讲台,倒背着手低着头慢慢地一步步走到教室的后面,然后转身折回到讲台上来。她背对着我把手伸进包包里,一阵窸窸窣窣再次把头靠近包包,然后又离开讲台,到背着手低着头慢慢地踱到教室最后一排再折回来。
如此往复几次,我发现她原来是在不停地吃东西。她的包包里用一个塑料袋装着类似一些休闲的散装零食,她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把头伸进包里轻轻地咬一小口,再不厌其烦的把袋子塞回原处,走下讲台,几乎看不出她的嘴巴在动,但她确实在来回踱步中完成了一次次咀嚼的过程。
我很惊奇。监考老师在考场上公然吃东西,她竟然也不避讳一下我。就在高高的讲台上,面对着正在考试的30名学生,还有我的面,毫不顾忌地继续吃。
我站起身,走下讲台,贴着教室右边的过道走到教室后面,我想从孩子们的角度去看看这个老师在讲台上吃东西是什么样子。
我站在教室后面正对着讲台的位置,仔细观察她,她显然沉浸在吃东西的乐趣中不能自拔,喝一口水,依然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把头伸进包包里,从我的位置能看到这时候她的一条腿甚至还在轻轻抖动,说明她很享受当下吃东西的状态,吃完东西每次不忘塞还袋子,说明这是一个很仔细的老师,倒背着手边踱步边悄无声息的嚼东西,说明她是个很自觉的老师,绝不肯引起到考生的注意,她折回讲台去一次次把头伸进包包里吃东西,说明她并没有把我和学生们放在眼里,或者不认为我和学生们会介意~
我确信她这样子很不雅,严重影响了她的形象,她吃东西的时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我觉得她其实已经影响了部分考生的注意力,因为前排的几个男生不时抬眼看她,我拿出手机,调好焦距,把她低下头到包里吃东西的画面拍了特写。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拍下来,也没有想过拍下来做什么,只是心里说不出地反感,她们是我孩子的老师啊,不是亲眼所见,谁又会相信呢?我知道我不会把照片公开,不仅因为她是熊二的老师,还因为我曾经那么渴望做一名人民教师,我一直对从事这个职业的人们无条件地尊重,这张照片让我莫名的反感,对时下的教育者的素质质疑,并时刻警醒自己,不论做什么,一定要足够敬业,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职业形象,而为人师表者,我依然愿意相信是天底下最阳光最光荣的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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