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苏沐 本文为苏沐原创文章，转载请联系作者
最近几天连续熬夜，蓄积已久的各种不适终以洪水般汹涌的姿态爆发，一整个白天人都是昏沉绵软的，浑浑噩噩的蜗居在屋子里，时间一晃而过。到傍晚的时候，实在闷的发慌，因此决定出门去，散散步，呼吸下新鲜空气。
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半透明的幕色将一切笼罩。一向干燥的X城这个季节已经进入汛期。近日降雨量暴增，导致我之前经常去散步的那片正在修路的荒道(我曾经的天堂)被雨水和稀泥覆盖。偶尔的天晴也没用，不仅没有晒干泥土里的水分，反而激发了细菌的大量繁殖。荒草篷皋间不仅不复往日的恬静，反而蚊虫肆虐，恶臭熏天。
常走的路线走不通了，我站在楼下的十字路口，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茫然无措，不知该走向哪里去。踌躇了片刻，天堂无门，人间尚存！…左转，走向了时有行人走动的街道。
踌躇的一刻钟间，暮色已经暗淡的几乎看不清迎面走来的人的脸，我漫无目的的缓缓前行，小小的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橱窗里散出的各色光彩和昏暗的暮色交织，为街道披上一件安详的外衣。因此处深入住宅区，店铺以餐饮美容美发等日常消费为主。此时已过了饭点，多数铺子里只有店小二和昏黄的灯光在打着盹儿，夜游般晃荡在这寂籁无边的人间里，无以名状的落寞几乎将我淹没…
走着走着，忽然几声急迫的犬吠，尖锐的刺破了这寂灭般的虚幻。循着声音望去，原来左前方有家宠物店。破旧的招牌隐在没有光的暗影里，仿佛见不得人的皮条客。只泄了一地的琥珀色柔光从落地橱窗里散佚出来，晕染着这片易使人沉醉的柔软旖旎之地。行至橱窗前，将目光投向光明处——我的脚被钉住了。
透过橱窗可以看到层层叠放的笼子里，阿猫阿狗们或坐或卧，或引吭高歌，或低徊浅吟…有温柔娴静的，有活泼可爱的，更有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的，当然病弱扶柳、娇媚欲滴款也是有的……细细看来，可谓风姿摇曳、仪态万千，抑制不住的悸动牵动着我的心！真想不到这附近竟有这般集环肥燕瘦、异秉迥质于一屋的香艳之地，看来我艳福不浅！一身的绵软无力此时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精神抖擞、精光乍现。陶醉迷恋间，不消“老鸨”出门拉，一声柔呢温婉的喵叫，就直接勾了我的魂魄，将我拽了进去。
一进门，各色特殊的体味扑面而来，不过还好，并无狐臭般凶味，也无过于浓烈的脂粉香、檀香类做掩饰，我向来不喜各色浓香。想来“老鸨”也是个伶俐人儿，深谙柳客之心思。因此，这一个个的桃李粉艳，只洗的干干净净，以其自然之娇态候客。虽是卖娇侍主之俗事，却能秉持这般遵循自然之态，也算雅致。这一点道似合我心意。
老鸨原是站在里间的，一见我进门，就堆起一脸的媚笑，迎上来，侍立在旁。这老鸨三十出头的年纪，体态丰腴，丰额瑶鼻、水剪明眸。顾盼间，妩媚圆滑之态满溢。在不超过半米的距离里，她身体上散发出的一股股夹杂着暖香的温暖气息，将我的脸灼烧的一片赧红…我尴尬的踱着散乱的步子退后，希望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热情的介绍里。不过，很快我就失败了，因为我的全部注意力被面前笼子里这一大片春色所吸引。
一眼望去，金黄色的笼子靠着墙边，从地面一直堆列至一人高，整面墙八尺有余，从下而上，根据体型大小排列，摆放的整整齐齐。风骚的泰迪姑娘，时而既睇且笑、一脸娇媚的转着圈，时而目含秋水，携宠带溺的趴在笼子上，向外张望…视线相平处，蓝猫兄妹二人，一动一静，悠然倏立。哥哥欢脱活泼，歪着脑袋，翘着尾巴，弓着身子，正聚精会神的抱着一根被固定在杆子上的玩具球，又啃又咬；妹妹呢，前肢支颐，似娴雅温婉，静卧其侧,不过细看之下，发现蓝猫姑娘的右眼频有泪滴…忙唤了老鸨，老鸨不等我开口，就慌忙解释道，是吃猫粮上火了，没啥事儿。说完，两只眼睛直滴溜溜的在我身上扫视。只觉如有芒刺加身…很不幸，出门散步，粗衣漏鞋，看起来不像是花的起大价钱的(事实上，一个刚毕业的穷小子，也确实是花不起大价钱的)，看来要让老鸨失望了。
转了个身，把老鸨毒辣的目光丢在身后，勉强厚着脸皮兀自欣赏。蓝猫公子的自娱自乐估计被我这一转身的动静打搅了，放弃它的玩具球欢快的跑来笼子边上，伸出小爪子邀宠寻溺。如此良辰美景，怎忍拒绝，我伸出手掌，它便收了尖利的指甲把粉嫩的小爪子放在我的手指上，左右翻逗、磨来磨去。一双明亮而澄澈的眼睛时而抬头看我，我的内心泛起温软的涟漪，爱怜不已…不禁开始遐想连篇，如若把他们买回去，倒是件美事……
正低头思忖幻想间，视线不觉定在了最下面笼子里的金毛姑娘，看体量身形估计不及二八……她静默的靠着墙头，姿态慵懒、不言不语，一双忧郁的眼睛似有若无的望向我…那一双眼睛….那眼底里化不开的忧郁颓丧和近乎绝望的平静，像一道雷电脆生生的直击在我的胸膛——身体一阵瑟缩颤抖，脑袋嗡嗡作响，继而心脏绞痛，我究竟是个脆弱的人呐！只这一眼就将我击倒，无力回还!无措间，茫然的转换目光的方向……
之前那片刻的欢愉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股深沉苦痛的力量紧紧的揪住我的心。沉郁焦急间，一股箭血飞升，直冲脑门，我有点迫切的开口，问道：“他们都是什么价钱？”老鸨愣了愣，不过迅速的尴笑两声，略一迟疑又忙掩饰，伸出臃肿的手指从下面的笼子开始如数家珍道：“这个金毛最低三千，那个………”这串数字…如果此时有面镜子，我想我一定可以看到那张连自己都羞于直视——苍白与羞赧交错、灰土黯然的脸。
老鸨兀自说完，笑吟吟的凑上来，盯住我的脸（仿佛那上面堆满金子，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偷走一样）道：“小伙子，您看中了哪个呀？”……我低头扶了扶压在鼻梁上的镜框，晃动了几下身体，以缓解这千钧加身的压力…最后，转了个身，将脸埋进逆光的一面里，可能，实在无力应对，又想掩饰内心各色滋味的觥筹交错吧……
老鸨虽看不见了我的脸色，也没听见我的答复，但想必自信阅人无数，笑吟吟的继续道：“这对蓝猫最便宜，本来一千八一只的，你诚心要就给你一千五一只！这个数字…虽抵得上我一个月的饭钱……不过日子紧一点的话，还是拿得出的…我迟疑着张了张口，可是转念…还是不对…“这只救了，那…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笼子里的呢?”那一股刚刚升腾起的力量，一丝丝的被抽离，软绵绵的无力感填充了进去，我几乎要站不稳，原地腾挪,晃荡了一下木然的身体,未开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一迟疑，又被老鸨给窥了个干净，老鸨似面有喜色，兴奋的加快语速，略提高了声调又介绍起来——她这一双儿女如何如何的爱干净、讨喜…，今日若能带走，可以再优惠多少，又送嫁妆食盒等等……小伙子，我看你也是诚心喜欢…姐姐我就再给你降点，一千三，怎样？..这老鸨话到动情处，身体渐渐靠近，一对丰隆的大*几乎贴上我瘦硬的脊梁，眼看一只肥硕的嫩手就要搭到我的肩上……我如梦方醒，羞赧与惊惧交相，趔趄着向前…不知怎的，在这充满滑稽的几秒钟里，我的脑海里居然浮现出古代小说里穷秀才初逛烟花柳巷的经典桥段——秀才误入烟花深处，却不巧看上了那花魁某十娘，可偏偏没银子，自此还就念念不忘啊，接下来会怎么着呢——没等我脑补完桥段，老鸨又开话了...
第一反应，赶紧撤离!我几乎拔腿就要往外跑了。不过，一转身，老鸨一脸娇媚的笑，用满怀诚意的口吻解释道：“哎呀，小伙子，你看我这人，看到你就觉得亲切，这..这…没别的意思哈……”...“没…没，没事，我就出来散步..刚巧走到这里…顺便看看，看看…我再考虑一下哈，谢谢您了！说完不等对方答话，已迫切转身。
在转身那一刹那里，恋恋不舍的想要再瞟一眼蓝猫兄妹、泰迪、金毛姑娘……在游移飘忽的瞬间，瞥到了笼子最底层最角落里的那一位——一身玄衣的俊郎少年犬。它纹丝不动的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眉目，一双沉的木然的眼睛似乎幽然的看着前方……自古多情空余恨！我心一恸……已跨出门槛。
不忍回头！我怕，怕频频的回顾里，带走的只是绝望的眼眸。娴静、欢悦自然惹人怜爱，可忧郁、静默也惹人疼惜…但倘若以怜爱疼惜之名将其终日圈养，不得见天日，不知青草的味道，不识天地的广阔，夺其自由！那和只知嫖乐的嫖客又有何异！从来自由难如愿，人间寂寥多悲苦。人之所求，何不以类万物？花街柳巷初入，更添人间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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