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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黄】《苍鸾归东南》

【卡黄】《苍鸾归东南》

作者: 亦梦君251310 | 来源:发表于2017-08-30 21:30 被阅读643次

凤山有南客,幽居越林,偶逢七夕夜,南客飞天,百鸟朝贺,羽化西边。

我生来是只孔雀,却被同族视为异类,只因我周身羽翼,只有一种乌青色,在毛色斑斓的孔雀一族中,单色青羽是最低劣的。

族长老孔是唯一待我好的孔雀,她是越林同族中年纪最大的,身后的尾屏已经长到了九重。

听说孔雀尾屏长到三重就能飞天入仙,可是我现在,连一根都没长出来。

越林很大,依凤山而生,这里山青木秀,有很多好吃的水果。隔壁果然洞的猴子头,经常带着猴崽子们来偷水果,来偷几次大家也都混熟了,反正越林那么大怎么都吃不完。

不想这大耳猴头,竟然看上了小夜莺。

小夜莺是我们凤山唱歌最好的歌鸲,而且羽毛整洁亮丽。我相信,她才不会看上那只瘦不拉几的臭猴子呢。谁知那猴头几日不见,再来时已幻化成人型,一身白衣翩翩,长发竖起,手里忽闪忽闪的摇着个什么东西,上面还写了八个字,双木成林,立意为思。

啧,这猴子变成人,倒还有模有样,怪好看的。

猴子说,她有名字了,山下有位姓黄的姑娘给取的,叫林思意。

越林的雀族也好,果然洞的猴子也罢,大家都是借着凤山的灵气来修仙的。但是修仙,首先得有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一定要山下的人来取,飞禽走兽之间取的名字是没用的。

林思意说,她是来带小夜莺下山取名字的。

族长老孔没有阻拦,还用仙力帮助小夜莺化为人形。转眼间,小夜莺变成了一头乌黑长发,灵目黛眉的可人姑娘。

她可真好看,我大概再也见不到这么好看的人了。

小夜莺告别族里的同好,临走时看到躲在角落里的我。脚步轻盈的走到我身边,伸手摸了摸我刚长出来的冠羽,对我轻声唱起了歌。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漠北长河绝,江南梧桐栖;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其名为…”

小夜莺忽然不唱了,这可是她第一次专门为我歌唱,怎么只唱了一半。

“小青雀,这首歌还是跟你学的呢。此番我随四儿下山,成与不成都不会再回来的,我们有缘再见。”

在越林我连话都不敢多说,什么时候会唱歌了?

小夜莺说完牵着猴子林思意的手,两人笑盈盈朝着日落的方向,一起下山了。不知道林思意能帮她取个什么好名字,名字里会不会也有个青。

我要去找那姓黄的姑娘,让她给我也取个好听的名字,这样我就能化成漂亮姑娘,离开越林了。

其实,越林挺好的,日出骄阳而不晒,日落明月悬当空,清风徐来,甘水自净,越林的樱桃又大又红,越林的百香果又甜又多汁。

老孔说,我是越林这块风水宝地里,长的最快的一只孔雀,身形眼看着要超过比我年长的雀兄了。

可惜我再怎么长,羽翼还是一点没变,乌青一片,尾屏光秃秃的,丑的我白天都不敢乱跑。

我要下山。

天没亮,我就从越林深处往外跑,没有硕大的尾屏跑起来还是挺快的。眼看着就要跑出越林了,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还没变人形。

老孔说,用原形下山的话,很容易被山下的人抓住把毛拔光。

天呐,孔雀没了毛,那不等于光着屁股嘛!

不过老孔又说,我要是被抓住是不会被拔毛的,只会被当成野山鸡拿去炖蘑菇。

哼,我就知道,山里那些又大又肉的蘑菇都被老孔吃了,她还骗我说那是药,叫灵芝。

再耽误一会儿,天就亮了,一会儿老孔醒了,肯定把我啄回去。

就在这急得焦头烂额时,忽然旁边一道白光闪现,一个纤细的身型展翅落下。

是白雀。

白雀和我一样,周身羽翼只有一种颜色。但是她洁白无瑕,羽翼丰满,开屏的时候犹如天光大开,白的耀眼,令人神往。

都是单色孔雀,那些雀兄却总来啄我的冠,不敢去啄白雀,一定是觉得她太干净,怕脏了自己的喙。

“你要去哪?”

白雀昂着颈,抖了抖头冠上的露水,用她那淡红色的眼珠俯视着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我说话。

“老孔晚上有点咳嗽,我去给她采点蘑菇。”

“她平时栖的那颗老树上都是蘑菇,你用得着起个大早下山采吗?”

谎言被揭穿的感觉一点都不好,这个白雀不好好睡自己的觉,跑出来多管闲事,害得我白起早。

“你过来。”白雀叫我。

我小心翼翼的过去,怕她啄我,只好低着冠。忽然感觉一道白光笼罩,身子一沉,猛地变高了。

再看白雀,哎呀,原来她那么矮。

“连谎都撒不好,还急着下山,到了山下不要轻信人的话,不要乱吃东西,尤其吃不得水里的生灵,那会让你现形。得了名字,回来报个喜,我和老孔在这等你,去吧。”

白雀说完,振翅一挥就往越林深处飞去了,白羽泛光,挥翅的身姿还挺优雅的。

其实白雀的尾屏已经长到五重,早就可以飞天了,却迟迟未走,不知道在等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幅新身体,又细又长,比以前高了,一根羽毛都没有了,这下低飞都不行了。我迈开步子,试着跑起来,没跑几步发现比以前还快,于是卯足了劲儿往前奔,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像是在催促着我,快点跑,快点跑。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光照在我的背上,有点烫。

姓黄的姑娘,我来了!

山下的人可真多啊,一个个高矮胖瘦啥样都有,叽叽喳喳比凤山脚下的麻雀还聒噪。

我四处打听哪位是黄姑娘,偌大个人堆竟一个没有,头摇的像秋风里的树叶,瑟瑟发抖。只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眼睛笑成一条缝似的看着我,给我指了个方向。

结果我走近了才发现,在那个高阔的朱红大门外,有好多人正在送吃的。

找了一天我连口水都没处喝,想吃块西瓜,山下人管我要钱。我问他,钱是什么?他笑呵呵的,扔给我一块西瓜皮。

“排队排队,别挤。哎你,黑不溜秋那个,赶紧排到队里,今儿是最后一顿粥了,明儿殿下闭门静休,大伙就别来了啊!”

我正在人群外面张望,突然被个高壮的姑娘给拽进去,怀里被塞了一个木碗。另一个盛粥的姑娘,眼睛挺大,圆脸,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把我拉到一边。

“看你这样不像乞丐啊,穿的还挺好,怎么掺合到这来了,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瞅把孩子饿的,来来来,最后这点都给你,可劲吃,不够府里还有。”

我狼吞虎咽的喝了一大碗,圆姑娘看着我直咂嘴。

“你叫啥呀,家住哪,多大了,家里几口啊,给你许亲了没啊?”

圆姑娘一张嘴就叽叽喳喳吵得我都没心情喝粥了。

“咋不说话呢,哑巴?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才傻!”

我忍不住回了一句,又怕她用那张嘴来啄我,拔腿要跑,突然被一堵墙挡住了。是刚才把我进来的壮姑娘,这两人可真吓人。

“不是傻子就好,我看你挺干净的,模样也不错,就是比我黑点丑点,没关系,殿下不会嫌弃你的。跟我们回去享福吧,省的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再遇着歹人,坏了你清白。”

“歹人是啥?”

圆姑娘一本正经的跟我解释道,“歹人就是坏蛋,坏透透的坏蛋!”

我记着,前几天有个雀嫂孵蛋的时候,发现她家雀兄在外面有了别的孔雀,气急败坏,回来就把那雀兄仅有的一颗蛋给踩碎了,黄的白的淌了一地。

老孔说,这颗蛋是坏了,赶着去超生吧。

坏蛋是赶着去超生,那坏透透的蛋是赶着去干啥嘞?

“收摊吧老何,今儿有收获,捡个丫头,以后咱的活有人分担了。”

圆姑娘说着拉住我就往大门里挎,那怎么行!

“我不,我要找黄姑娘!”

“啥?”

圆姑娘看着我,眼睛瞪地老圆,跟壮姑娘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听着特别瘆人。两人一高一矮把我架起来往里抬,圆姑娘贼嘻嘻的笑着说。

“进来吧,这就是你要找的黄姑娘家!”

也不知道她说是不是真的,只听那朱红大门在我身后重重地一声巨响,就关上了。

这下,我就是恢复原形,也插翅难飞了。

圆姑娘说她叫叉叉,壮姑娘叫老何,说我以后就听她们两的吩咐,当然主要听她的,叫我干嘛就干嘛,包吃包住包衣服。

“我告诉你哦,这不可是一般的府邸,这是堂堂公主府,可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要不是看你长得有几分神似十七..唉,可惜那个没良心的被姓易的歹人给拐跑了..”

“什么拐跑,人家那是两情相悦,受公主殿下恩准出府了,你就别老念叨那点事了。”收拾东西的老何打断了叉叉的话。

这么听来,叉叉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啊,是野猪变的吗?

“行了,往事不提也罢。”

叉叉揉了揉眼睛,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端着,跟我进去把香炉换上。”

我端着香炉,跟在两手空空的叉叉身后,听她一路碎碎念念的说着。

“公主殿下最近睡眠不好,你刚来不懂规矩,多做事少说话,没事不要乱跑,冲撞了殿下,你就是九个脑袋也不够砍。”

穿过深深的庭院,叉叉带我走进一处宽阔的大院子,高的仰着脖子都看不清上面的木头,房子里挂着的画,景色和凤山一样秀丽灵气。

“殿下,奴婢来换香炉了。”

叉叉怼怼我,让我跟她一样半蹲低着头。我颤巍着勉强蹲下,心里却好奇,于是抬头瞄了一眼。谁知竟看到一位云眉星目,容貌清丽的姑娘。

她身姿窈窕的走过来,发现我在看她,嘴角莞尔一笑,问。

“你是新来的?”

“你是黄姑娘?”

叉叉拍了下我的冠,哦不,是我的头。

“大胆,还不跪下,求殿下赎罪!”

叉叉这个歹人,坏蛋!打我还骗我,这里哪里有美差,不让发问,还得下跪,等我恢复原形,啄光她头上的毛。

“起来吧,都说府里不必拘泥那些累人的规矩,叉叉你别吓着她。”

还是这个姑娘好,说话也温柔,还过来扶我。

“我是姓黄,名婷婷,是这公主府的主人。你叫什么?”

哎呀,糟了,这姑娘说话就说话,平白无故的笑起来干嘛,真是好看的让人忘乎所以。

“呆子,殿下问你话呢。”

叉叉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往我屁股扎了一下,疼的我说话声都变了。

“痛!”

“铜?”黄婷婷忽然眼睛一亮,叫我,“彤!你叫彤,彤云的彤?”

“我叫彤,彤云的彤?”

我有名字了,我叫彤。

黄婷婷突然激动地抓住我的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忽地雾气弥漫,眼泛泪光,真叫人心疼。

“以后我叫你彤儿,好不好?”

“好啊。”

反正比叉叉这种怪名字好听多了。

“那彤儿你陪我坐会儿。叉叉你先退下吧,有事再唤你。”

“是,公主殿下。”

叉叉笑的很难看的出去了,只剩我跟黄婷婷两个人。

黄婷婷说是让我陪她,其实自己坐在那,手里拿着块布,忙来忙去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在做什么?”

“披风,”她把手里暗红的布料展开,上面绣了一半的大鸟,长得好像我们孔雀。

“我在绣一件披风,锦绣华美而又厚实耐穿,抵得住漠北的大风,耐得了孤烟的冷寂…彤儿,你有心上人吗?”

老孔说,雄孔雀每遇新欢都要开一次屏,而雌孔雀一生只开一次。

“心上人是什么?”

黄婷婷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你还太小,不懂。”

唉,山下的人可真复杂,黄婷婷这么温柔善良的人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更别说,叉叉和老何这两个奇物。

“彤儿,公主都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以后给你提高福利呀,是不是晚饭多加个肉菜,早上不用起早?还是跟你说少将军的事了?”叉叉扒着我的胳膊,问东问西,问个不停。

“她才刚进府,公主怎么可能跟她提少将军。”老何说完又添了碗饭。

“你们为什么叫黄姑娘‘公主’啊,公主是什么,公的主人?哎呦!”

叉叉又敲我的头,骂我,“傻呀你,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儿啊,你从哪个深山老林出来的,这都不知道!”

“而且咱们公主,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女儿,相当尊贵,你看咱这伙食,每天吃不完的吃。公主殿下心善,吃不了用不了的都拿出去施舍。”

叉叉和老何说起黄婷婷的事就滔滔不绝,一直说黄婷婷待人如何好。这我相信,她这么快就帮我取了名字,真是个好人,走之前我一定要报答她,可惜我尚未成仙,仅有的这点绵力就先帮她实现一个愿望吧。

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原来山下人口中的公主,什么都不缺,都不用自己张口就应有尽有。

算了,我还是别急着报恩了,反正公主府有那么多好吃的,吃够了再说。听老孔说,以后修仙的时候,有的是饿要挨呢。

“叉叉,这绿绿的是什么?”

“橘子。”

“哇,好酸!”

“叉叉,这圆圆的是什么?”

“月饼。”

“哇,好吃!”

“叉叉,这臭臭的又是什么?”

“榴莲。”

“哇!…好臭。”

叉叉高兴的举着那个大刺刺的臭东西,开心的在院子里跑圈,边跑边喊着。

“太好了,终于有你不爱吃的了,这个榴莲是我的了!”

“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黄婷婷出来了,来回跑的叉叉身子一顿,整个人差点趴在臭烘烘的大刺刺上。

“奴婢有罪,叨扰殿下休息了。”

“起来吧,刚才在里面听你们说起这些吃的,听的我也馋了,叫厨房把宫里送来的食材挑新鲜的做了,中午咱们一块吃。”

黄婷婷人真好,有那么多好吃的,都分给我们吃,她从不嫌叉叉懒,老何笨,我的问题多,府里的人每天做完事,就四个人围在一起摆花石块。老何摆的最差,每次都输,叉叉摆的最开心,每次都把别人桌上的瓜子大枣收到自己那。

叉叉和老何去厨房帮忙了,黄婷婷又要我陪她坐着,她拿出那件披风低头绣啊绣啊,还问我好不好看。

我说,大鸟绣的好看,可是没尾巴,不好看。

黄婷婷低头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自言自语,这江宁城里哪寻得着配的上这披风的尾羽啊。

凤山越林啊,那里有的是花枝招展的雄孔雀雌孔雀,他们的尾屏可好看了,开屏的时候流光灿灿。可惜孔雀的尾屏要留着有用的,没有尾屏就不能飞仙了。

我虽然毛羽暗淡单一,可是,一根尾羽都没有。

“殿下,菜好了,请您移步。”

“来彤儿,坐我旁边。”

黄婷婷拉着我坐下,叉叉他们都在旁边站着,她又招手让大家都坐下,这才把大圆桌坐齐。

桌上摆的一盘盘东西,长得稀奇古怪,我都没见过,其中一盘红灿灿的还呆着长胡子,奇怪的很,这也能吃?

黄婷婷见我盯着那东西发呆,于是夹了一个过来,放下筷子,亲手剥下了那红灿灿的一层,最后只有白色的一团。

我又忍不住发问,“这是啥,能吃吗?”

“这是虾,海里的东西,你没吃过正好尝尝,来,张嘴。”

白雀说,水里的生灵吃不得,可没说海里的吧,那我尝尝。

吧唧吧唧,黄婷婷拨的虾真好吃!

吃完饭,感觉头昏沉沉的,叉叉说我这是吃多了撑的,黄婷婷让我不用干活了,去厢房歇着。

回了厢房,我倒头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轻飘飘的,好像听见风再吹,呼啦啦,淅沥沥,把我吹上了天,推着我飞了好远好远。

醒来的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厢房里暗暗的,院子里又是他们玩花石块的声音。我下床活动活动身子,突然两腿一软,我的身子,变小了,我看看自己的手,都是毛羽。

糟了,我显原型了,叉叉会拿我炖蘑菇的。

正门出不去,只好跳窗了。

我呼哧呼哧从窗户钻出来,落在厢房外面,正在寻会凤山的路,眼前忽地一黑,什么东西罩住了我的头。

“快来看呀,我抓住只野山鸡!”

唉,老何,你说你不好好和大伙玩石块,出来瞎跑什么。

被老何逮住我也懒得挣扎了,都是命,看来我这只杂毛孔雀是成不了仙了,给公主炖锅蘑菇尝尝鲜也好,就是便宜了叉叉。

“呀,这山鸡咋还一身绿毛呢,体型还挺大,一锅炖不下吧,咱这啥山珍野味都吃过了,这么大的绿山鸡还没见过。我去问问公主,是红烧还是乱炖。”

叉叉乐不颠的跑去找黄婷婷了,没会儿,黄婷婷跟她一块过来了。

她看了看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下我的冠羽,估计是见我乖巧听话,心软了。

“晓玉,快把她放了。这不是山鸡,应该是孔雀。”

“啥?殿下,孔雀不是有又大又好看的尾巴么,你看这只绿毛,尾巴光秃秃的。”

叉叉说着还拍了下我的屁股,我不满的叫了一声,你头上的毛也不比我多。

“哎呀呀,这叫声还怪吓人的,还真不像鸡叫。殿下,要不给您养着当个乐子吧。”

“让我抱抱它。”

黄婷婷伸手要抱我,老何不干,怕我伤到她。我也觉得不妥,又不是小雀了,抱什么抱。

我转过脸不看她,要杀要剐,随便。

却听到她笑了,一双轻柔的手抚摸过我的羽翼。

“把它放了吧,此物不常见,今日来我这,想必是来报喜的,更伤不得。晓玉,你驾车把它放到城外的凤山吧,那应该是它的好去处。”

黄婷婷说完,看着我恋恋不舍的走了。

她救了我一命。

老何把我送到凤山脚下,刚放我落地,我撒腿就往越林跑,背后是老何模糊的呼喊,让我慢点跑,别摔着。

不能慢,我要找老孔让她帮我恢复人形,哪怕她骂我,啄我,我也要回去报答黄婷婷。

可是老孔没骂我,一直叹气。白雀也在旁边,听到我现原形的原因后,淡红的眼珠白了我一眼。

他们说,我有名字就不用回去了,闭关一段时间,等尾屏长够三重就可以升仙了。

我跟他们说,黄婷婷有多好多好,是个大善人,救过我,要报恩。可他们就是不听,老孔还把我关进山洞里。

好,你们不让我去,我饿死我自己,看你们怕不怕。

一夜过去,我感觉胸腔前后都快贴一起了。老孔真坏,一点吃的也不给我。

我翻了个身,想找点水喝。忽然感觉屁股有点沉,回头一看,天呐,我的尾屏长出来了,虽然只有一重,上面的花纹光彩明艳,可真美。

“彤儿,”

洞外有人叫我,是白雀。

“白雀,我的名字好听吗?”

“得了名字何必回去,就在这洞里闭关不好么,你要是害怕,我在这陪你。”

白雀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我从没听她跟谁这样说话。

“可是我们不应该知恩图报吗,况且,我回去帮她实现愿望就回来,永不了多久。对了,白雀,要不你也跟我去,让黄婷婷给你也取个名字,她可是山下的公主呢,听说可宝贵了。”

“不必了,名字我有,陆婷。”

说完白雀羽翼一挥,幻化成了一位五官精美的姑娘,只是身材瘦的跟竹竿一样。

“这么巧,你的名字也有一个婷,可是,你名字也有了,尾屏也够了,为什么还不去升仙呢?”

陆婷叹了口气,解开封锁山洞的印,把我放了出来。

“去吧,这是你的命。”

说完,她帮我化为人形,带出了越林。

我一路大跑回江宁城里,刚进公主府,就被叉叉逮住,揪着我的耳朵又哭又骂。

“没良心的你可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跟十七一样叫人拐跑了呢!说,你这两天干嘛去了,公主殿下见不到你,饭都吃不下了..”

我赶紧甩开叉叉的手,往里跑,穿过好几进院子,来到黄婷婷的厢房。小声走进去,看到床上的人坐在那发呆,一会儿擦擦眼睛,平日里不离手的披风也放在那不绣了。

“婷婷公主,你怎么了?”

黄婷婷抬头见是我,起身过来,可没走两步就开始摇晃,站不住了,我马上过去单手扶住她。

“彤儿,你回来了?”

“小心!”

“不碍的,许是天热,着了些暑气。彤儿,你去哪了?”

我先扶她坐下,她拉着我,让我也坐。我一只手背在身后,犹豫了会儿揉了揉屁股,还是站着吧。

“殿下,您的披风还没做好呢吧。”

“嗯,背面的绣图还有一点,披风外还想加一层毛羽,我打算用春天父皇派人送来的大雁羽。你这是..”

黄婷婷看着我从身后拿出的东西,愣住了,眼睛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问。

“这些孔雀屏,你从哪弄来的?”

还能从哪弄,当然是从自己屁股上拔下来的喽。

“我,我朋友弄的,我管她要了几根,好看吗?”

黄婷婷看着我手里这捧色彩明耀的尾屏出神儿,表情欣喜还有些犹豫的抚摸着,“好看,可是..”

“好看就拿去用啊,缝在披风上,你的少将军一定会喜欢的。这都是新长的尾羽,好看还可结实了呢!”

“谢谢你,彤儿。”

“不客气。”

反正我还长身体呢,以后长的尾屏肯定更大更漂亮,

黄婷婷结过我的尾羽,爱不释手,一边用镀金剪刀细心修剪,一边眼含笑意的跟我讲她的少将军,讲他们如何从小相识两小无猜,在偌大的洛城皇宫里捉迷藏,去广袤的北原骑马射箭,一起仰望无垠的夜空,找一颗颗也许第二天就不认识的星星。

她口中的少将军,既勇敢好动,又温柔体贴。

就是不知道长得好不好看?

“叉叉,你们说的那个少将军,到底是什么人啊,跟公主关系很好吗?”

“那当然了!”

正在梳头发的叉叉一下来了兴致,放下梳子,拉着我绘声绘色的讲了一段公主和少将军的青梅竹马史。

公主是皇帝的孩子,少将军就是大将军的孩子,俩个人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天生就亲近,公主说往东,少将军绝不往西,公主说吃甜的,少将军绝不送酸的,反正就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原本皇帝见公主和少将军如此亲昵,想把少将军接进宫同公主一起养大,谁知大将军竟然不愿意。皇帝不解,大将军却不愿说出原因。

后有人向皇帝进谏,大将军不愿把孩子送进宫,是因为有传言,公主和少将军同是凤凰天命之子。

孩子若是凤凰天命的话,那孩子的父亲岂不就是真龙天子。

皇帝得知此事为时已晚,大将军已有防备,悄悄带着少将军撤守漠北。之后,皇帝就把公主送回了陪都江宁,因为京都洛城和漠北太近,一旦打起来,担心公主被挟持。

然而这些事,身为公主的黄婷婷却一概不知,一直以为是父皇担心洛城风沙重影响她身体,才将她送回风青水秀的老家养病。

唉,山下的世道可真麻烦,哪像我们越林,一只孔雀看上另一只孔雀,只要过去开个屏,喜欢就在一起下个蛋,不喜欢就再换,哪有那么多传言不传言的。

“那让少将军娶了公主,他们不就是一家人了,还用现在这样吗?”

叉叉捶胸顿足地开始长叹短嗟道,“说的是啊,可惜少将军,也是个女儿身啊!”

果然洞的猴子都敢带小夜莺走,两个姑娘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黄婷婷的披风绣的差不多了,叫我过去帮她试一下。我问她为什么不自己试,我帮她看。

她说我的身形更像少将军。

她说再过几日就是七夕,少将军去年答应她,七夕一定来找她。

深红披风面绣着精美的花纹,再配上鲜亮的尾羽,穿上这件披风的我现在一定好看极了,黄婷婷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晶莹的双眼像融化的春水,情柔绵绵,看的我脸上发烫。

黄婷婷伸手帮我理了理领口,手搭在我肩上,看着我,眼眶又湿润了,头慢慢靠向我的肩头。我轻轻搂住了她,听到她在我耳边呢喃,“彤儿,你回来了…”

柔情似水的她,把我当成了少将军。

黄婷婷太想少将军了,之前我回越林,叉叉不是说公主饭都吃不好,现在她想少将军,想到病倒了。

她躺在床上,额头脖子都是汗,手里抓着那件披风,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脸白的似凤山顶上的雪。

原来,人真的会思念成疾。

可惜我仙力太弱,不然一定飞去漠北帮她把少将军带回来。

宫里的御医来来回回好几拨了,都摇头探脑的,皇帝老子怎么当的,自己女儿都医不好!

听叉叉说,好像是缺个药引子。

那天御医问完脉出来,被我拦住。

我问他,治好黄婷婷的病,到底需要什么药引子?

他看了看我,不屑的哼了一声,说告诉我,我也找不到,莫说江宁没见过,洛城都未难找。

这个老头,有话不说,墨墨迹迹。

我揪着他的胡子又问了一遍,他说,是孔雀胆。

老孔只跟我说过,我们孔雀的毛羽精贵,可从来没说胆还能救人。

我也是笨,早点问御医,黄婷婷的病不是早就好了。

下午,趁叉叉老何去厨房的空挡,我偷偷用仙力取了胆,拿给正要煮药的叉叉。

她结过碗,瞪大眼睛问我东西哪来的。

我没力气跟她编瞎话,回到厢房倒头就睡着了。果然少了块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又是大风呼啸的梦,干巴巴的,不知是哪还有点疼。

等我醒来的时候,叉叉告诉我,黄婷婷的病好转了,能起来吃饭了。

我笑着说,那就好,我也该走了。

她问我去哪,为什么要走。

我说,回老家,老家有朋友等着我。

叉叉着急地拉着我不放手,说厨房今天做了红烧肉,明天要做锅包肉,后天还做咕咾肉,顿顿都有肉,餐餐多给我,问我能不能不走。

这个傻瓜,我们孔雀虽然是吃杂食,但是更喜欢吃水果的。

我没答应她,万一哪天又露出原型,被她当野山鸡炖了岂不是白活。

叉叉知道留不住我,让我去跟黄婷婷说一声,至少主仆一场,她待我不薄。

这是当然,我也要看到她再无大碍才能放心走。

黄婷婷的厢房焚着香,清淡宜人,是我第一次见她时拿的那种香。

她坐在床上,检查披风的针脚,看的正仔细,听到脚步声才抬头,见到是我,高兴的过来拉着我坐下,寒虚问暖,说着家常话,还问孔雀胆是不是我送的。

于是我又骗了她,说是管上回给尾羽的朋友要的。

黄婷婷没细问,反复说着感谢的话,眼睛却红了。

看她气色已经好很多,精神也不错,我该跟她辞别了。等我仙力修够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她和少将军团圆,虽然到那时她可能早就忘了我,不过没关系,老孔说过,做好事要不留名。

我刚要开口,叉叉来报,宫里来人传圣旨了。

辞别一事只好再说,我扶黄婷婷出厢房接旨。

宫人铿锵有力的宣读完圣旨,说了两件事,一是,皇帝要接公主回京都,二是,漠北一役大将军战败,而少将军,早在一年前就死了。

黄婷婷倒在我的怀里,她牙关咬紧,双目紧闭,眼角划出两道血泪。

我想不起自己出生时的景象,只觉得青光闪烁,眼前混沌一片,然后就看到了老孔。

她用白布裹住我,擦掉我一身的血水,喂我山泉果浆,抱着我哄我睡着。不知过了几日几夜,再醒来时,我已是凤山越林里一只毛羽暗淡无光的孔雀。

老孔说,我生来是只孔雀,却未道,只是今生。

窗外的风声瑟瑟作响,肯定是叉叉走的急忘记了关窗。

急点好,眼睛这个东西得趁热用。

“还疼吗?”

温凉的手扶上我的脸,听声音,是陆婷。

“陆婷,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

她的声音低沉,听上去有些沙哑。我有愧于她,那次拔光尾屏后,我的尾羽就再未长出来,如今我又没了眼睛,恐怕是再也无法升仙了。

“陆婷,我这只瞎孔雀回去怕是没用了,你快回去吧,别让她们抓住,你的羽毛那么漂亮会让他们起贪念的。”

陆婷抓住我的手,我听见她哽咽了,是在心疼我吗?

“你怎么还是这么傻,拔了尾羽,挖了胆,现在连双目都给了她。我要带你回家,咱们离开这儿。”

我胡乱抓住她的胳膊,央求她,“陆婷,我不想回越林,我现在这样定会被那些雀兄嘲笑,他们会啄我的冠,踩我的翼。”

“不回越林。小妹,我们回真正的家,那里有母皇,有姐妹,有我爱的人,也会有你爱的人。”

“可是..”

可是这一走,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黄婷婷了。

她绣的那件披风真好看,可惜我只能穿一次,她拔的虾真好吃,可惜我吃了会现形。还不知道我的这双孔雀眼,她用的惯不惯,不知道等不到少将军的她,以后怎么办…

门口有杂乱的脚步声,陆婷抽回手不知去哪了。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在叫我。

“彤儿,彤儿!”

是黄婷婷吧,她能看见了吗,看来我的眼睛很好用嘛。

“彤儿,你的眼睛,为什么....”

黄婷婷啊,你怎么又哭了,是为我伤心吗?我怕是不行了,一会儿我走了,就别哭了,要是这双眼睛也哭瞎了,没人给你换眼睛怎么办,毕竟挖眼睛真的太疼了…

“婷婷,你别哭,我没事,一会儿我就回家了..”我话还没说完,气就要不够了,还想给婷婷唱首歌呢,小夜莺临走时唱给我的,“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漠北长河绝,江南梧桐栖;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其名为…”

“其名为凤鸾,仰头相向鸣,挥翼归东南…艺彤,真的是你,艺彤,我是婷婷啊!这首歌你教过我,那年你送我来江宁唱的就是这首歌,你还记得吗,我知道你没死,你不要死!艺彤,我们一起回洛城,我们一起回家..”

黄婷婷抱着我,把我抱的紧紧的,可惜再紧也留不住我的魂。

是啊,我都忘了,原来…我死过一次了。

江宁七夕夜,天有异象,烟花团簇中有一青蓝凤凰从公主府腾升,羽翼生光,阵阵作响,逐渐入天。霎时间,江宁百鸟齐鸣,惊为天人,百年罕见。

醒来的时候,母皇满眼焦虑的看着我,她的手又暖又软,可我的头却有点疼。

“儿,快把这水喝下,前世痛楚都可忘却。”

忘荆水,可令人忘却轮回之苦。

母皇把水递到我嘴边,慢慢灌下。好多好多的人和事,像河流里的泥沙湍急而过,只剩下一块瑰宝,坚如磐石。

“母皇,火凤,火凤她…”

“她无碍,有你大姐鸿鹄照料着。你这孩子,怎何等自残的事都做的出来,可知为母有多心痛?就那么想和她在一起吗?”

“想!”我起身给母皇跪下,再次恳求,“母皇,三世轮回,儿臣已受,此心不改,若母皇不信,再受三世,儿臣也无怨,只求母皇不要把我和火凤分开,苍鸾火凤再无生离,只有死别。”

只听母皇长叹一气,久久不语,抚了抚我的头,叹道,“为母拿你,如何是好。”

西王母育五凤,赤者火凤,青者苍鸾,黄者鹓鶵,紫者鸑鷟,白者鸿鹄。苍鸾恋火凤,天罚其轮回不得善终,王母怜爱女,受三世苦而终,令长女鸿鹄,次女鸑鷟守东北,苍鸾火凤归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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