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诚又急又怒，浑身是汗地惊醒过来。
还真是一场春梦呢，春秋大梦。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气不打一处来。做个梦居然被嘲笑注孤生。也不好好看看，哥现在都烦了那些姑娘好吧！
不过这梦真有些奇怪，可是做了好几次了，梦里的女人，似乎是同一个人，衣着打扮都没改呢。如果再做这个梦，得抓住她好好折磨她一番。
林子诚三十二岁，用他损友的话来说，也勉强算得上高富帅。大长腿，脸也生得英俊，健身教练，最爱散打，在魔都有一套单身公寓。这条件，看第一眼，没有女人不爱的。可惜了爱呼朋引伴地喝酒，一喝起酒来，就非得喝得忘了爹妈是谁才收手，一则失态，二则费钱，三则总是忽略了女朋友。所以他交往过很多姑娘，身边目前却没留下一个。
所以一想到自己是一个常常在夜半孤独醒来，想喝口水都得自己摇晃着起来找的男人，林子诚的心都快碎了。以后绝不挑剔人家姑娘了，愿意住这的，住着吧，好歹喝醉酒了半夜有口现成的水喝。
那些姑娘也矫情，睡就睡嘛，不就是看上自个儿人三流高富帅嘛。可才刚刚上个床转过身就管自己？幼稚了！我花钱如流水？钱是什么东西？有酒重要吗？有兄弟们在一起乐呵重要吗？女人啊，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一种生物。
虽然如此嫌弃女人，可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还是喜欢看女人。偶尔也会看得两眼发直。那些女人通常会冲他娇羞一笑。是的，这就是长得帅的好处了。他这样盯着人家看，叫“欣赏”；你咧一口暴牙眯一双三角眼盯着一个姑娘直瞪瞪看着试试？那叫“有病”。
然而最近这两个月，他总是多梦，有时候梦里有个女人，美得不像人，总是站在三五步之外，几分羞涩，几分古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待他想跨过这三五步去跟她说话，她却扭身就跑。他一追就会醒。他已经梦到这个女人至少五次了。
我这是想女人想疯了？
八月十五，中秋。宜团圆。
林子诚呼朋引伴，却只来了三个和他一样没女人收留的朋友。他们就在林子诚公寓楼下的小门店里喝开了酒，音响里正在深情地唱“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
他听着自顾自笑起来。还真是应景。这家小饭店几乎是他的食堂，有时店里不忙，四十来岁的老板也会过来跟他喝一杯，发几句世事艰难的牢骚。可惜，整首歌是一个姑娘飘洋过海去看一个男人，自己可没这好福气。
今晚的月亮很好，圆圆的，黄黄的，软软的。这是他晃出小饭店之后唯一记住的感受。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他醒来的时候，又是半夜。房间的地上一片亮白。他揉揉眼睛，意识基本在线了。“还真是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他嘀咕道，“可惜我没个人也没个地可思念。”
“你从来也没有思念过吗？”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他仿佛听到炸雷般差点跳起来。眼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立着一个人，长裙曳地，长发过肩，白的月色下，林子诚能清晰地看到她眉间的一颗痣，绝对是痣，不是用什么点的美人俏。然后脑回路突然就连上了前些日子古怪的梦，梦里那个女人。
他一拍脑袋，原来又在做梦啊。不行，这回得先抱一抱这女人。这么一想，两手便一伸，把这女人结结实实搂在怀里。
柔若无骨，馨香入心。他简直心猿意马了。这可真是，春梦。不行，明儿还是得接着相亲。
“你，从来也没有思念过吗？”怀里的女人又轻轻柔柔问道，“枉费我，念了你这两千多年。”
“姑娘，我们不过是梦里见了几回，之前你还不给个正脸儿，今晚才容我搂在怀里亲近一下，说什么两千年？讲故事也找个容易的嘛。”
“你这些年，竟然越发的混沌了。”女人略挣了挣，身子从林子诚的怀里挣了出来，“你是一丁点儿也记不得我是谁吗？”
林子诚觉得有些无趣，做梦亲近个姑娘都搞得这么虚头巴脑的，简直是欺负自己没女人缘嘛。
“你不会每一世都是这样，混混沌沌吧？当年你可是意气风发，天地都不在你眼里的。”那女人又开了口，声音却似有些哽咽，“可你太过桀骜，终至伤了天家皇子而被掷下凡间，我，我受不了凡间苦楚，离你而去。你上天无门，自去奈何桥，索了孟婆汤，自愿入轮回，愿生生世世不复忆。如今，竟然两千年过去了。”
“你说什么？”
女人长长叹息：“我对不住你。”
“别，你说清楚点。我们很熟吗？被扔到凡间？难道我是猪悟能？不对啊，我比他帅多了。”
“后羿哥哥。”长裙微动，女人樱唇微启，吐出这样四个字，惊起林子诚一身鸡皮疙瘩。但她却似乎伤心欲绝，竟然抽泣起来。这个，就尴尬了。一场梦嘛，至于吗？算了算了，还是赶快醒过来吧，这种梦，以后还是别来找自己了，姑娘没泡到，还搞得心情不好。
“你不是在做梦，”女人抽抽噎噎的，终于又开了口，“我在月宫两千年，从没一日忘记过你。我委屈求全，处处留心，但凡天宫的喜宴，我总是费劝心力去表演，赢了不薄的神仙缘，前几日终于得了玉帝的旨，可以带你回天宫了。我几次进你梦中，谁知你，你竟然对我一丝一毫也记不起了。”
“月宫？”林子诚有点疑惑，“你的意思是你是，你是嫦娥？我是后羿？”林子诚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这艳个遇也太特么扯了。我，不行，让我先笑会，哈哈哈……不不，让我掐一下大腿，还不是梦？哈！”他的笑声戛然而止，随之是一声惨叫，“我靠！太疼了，你特么怎么拿刀子扎啊？”
“这样你也许能想起来点什么。”女人不哭了，声音也冷冷的。
“我不爱看小说，更不看什么三生三世轮回转世的东西，谁信这个啊，智障！”林子诚有些怒了，腿被划了个口，还真流血了。
“你还不相信？”女人的声音里也满是怒气，“当初被贬至凡间，我受不得凡间苦楚又惧生死轮回，一念之差离你而去，的确是不对，可之后漫漫两千年，都是孤灯独对，夜夜悔过，从无一日有欢颜。你呢？你这两千年，虽然混沌世间，轮回阴阳，尝生死百苦百乐，却哪一世也没缺过女人。认真论起来，难道不是你负了我？现在我费尽千辛万苦来找你，你记不住我也就算了，还如此凶顽！当初，当初我就错了！”
“错了你还来找我？有病！”林子诚一边翻抽屉找创口贴，一边冷冷回了一句。
其实他心里，有一点相信了。这夜半突然出现的姑娘确实古怪，而且他之前还梦到过几次。可是，天晓得，他心里怎么那么火大呢？是因为她扎了自己一刀？其实就是破了个小口子，还没自己切菜时切的伤口大。可是，就是心里极度不爽，也不是真想轰她出去，就是想冲她发火。
没有听到反驳，也没有听到抽泣。他转过身，那个刚刚立在窗边的女人不见了。他心里突然一阵恐慌，紧走两步到窗前，条件反射地往窗下探望。他的公寓是24楼。
“你是关心我，还是害怕我跳下去给你带来麻烦？”女人鬼魅一般在他身后开口。
“法克！”林子诚恶狠狠骂了一句，猛地转身抓住这个女人，把她推到墙角，“你到底是谁，你编这些故事有什么目的？”
“如果我说我是鬼，你是不是就信了呢？”女人一双凤目斜斜瞟着他，“真是脑回路奇特，怪不得至今没人看上你。”
“脑回路？”林子诚冷笑，“这个词是在天上呆了两千多年的嫦娥会用的？看来天上好玩得紧嘛。”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现在的天宫，与曾经的天宫，区别可大了去了。天上也有电脑、手机，天上也可以玩手游。神仙们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有什么事就驾个云亲自跑一趟了，他们也用微信。新上天的小神仙们有时还玩摇一摇附近的神仙。不过通常很难摇到什么神仙，他们各宫各殿离得还是太远了，信号不行。”女人说起这些，怒气却慢慢消减了似的，“要不这样吧，我带你去天上看看，你再决定要不要信我要不要回天宫。”
她拍拍手，把右手伸出来，递给林子诚。
林子诚冷哼一声，抓住这只纤细娇嫩的手，“从哪儿走？怎么去？”
“跟我来就行。”女人微微一笑，艳光四射，牵着林子诚的手便款步向窗口走去。
“从这跳？那是跳下去，不是跳上去了！”林子诚头脑还是清醒的。
“放心，我牵着你呢，怕什么？”女人柔声安慰，“来，我先来，你跟着我，不要松开我的手啊！”
女人一脚跨上窗台，回眸对林子诚又是温柔一笑。
林子诚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跳了下去。可是，刚一跳离窗台，他就发现哪里不对。手呢？他刚刚还紧紧抓在右手掌里的那只手呢？那个说带她去天上看看的女人呢？
他惊慌地听着呼呼的风声，惊慌地张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天际，和那一个白得有些疯魔的圆月亮。在坠地之前，他仿佛看到一个女人，遥遥伸出一只手，喊着他的名字，疾奔而来，在触到他的前一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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