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前文)
二
3、《清史稿 梁巘传》有一段梁巘细说执笔法,受益者正是他的后辈、清代考据名家段玉裁。
这里摘录梁松斋之说,他的理论极其重要,可作实践的印证。
(以下按照原文的“红”、“黄”“棕”标记选取三部分,蓝色字体的是原文;解释附后;括号内的均是解读,而不是对原文的解释。)
1)执笔之法,指以运臂,臂以运身。
凡捉笔以大指尖与食指尖相对,笔正直在两指尖之间。两指尖相接如环,两指本以上,平可安酒杯。
平其肘,腕不附几,肘圆而两指与笔正当胸。令全身之力行于臂,而凑于两指尖。
两指尖不圆如环,或如环而不平,则捉之也不紧,臂之力尚不能出,而况于身?紧则身之力全凑于指尖,而何有于臂?
意思是:
1)说到执笔(要使意识在笔尖),此时手指决定手臂,让身体来相协调。(这自然要求从指到身体完全不能有障碍,即悬肘。)
握笔时拇指和食指指尖相对,让毛笔正值中间。两个指尖相接如环,而手指本身形成的圆环,平稳得可以安置酒杯。(这一段强调指尖夹紧毛笔,且虎口放平,是要求始终放直笔管,但这个手势写小字则不太自然。
考虑到这个执笔法的宗旨,是让全身的力量通过手臂贯注到指尖,使其运行毛笔实现笔尖的意识,所以手指只要有力、控制、自然灵动就好,即悬肘才是这个执笔法的精华。
这是网络上很容易找到的一个握笔法,也是最规范、最基本的姿势。梁巘在这里反复提到指尖,都是为“握紧笔、使字有力”服务的,但用这个“指法”写字,并不容易使字灵动。)
原文说:平端手肘,且手腕悬空(实质是悬肘);让肘部的角度圆润(也就是使笔距离身体略远),两指和毛笔则正对胸口(这样便于观察与调度)。让全身之力行于臂上,接近两个指尖。
如果两个指尖没有圆如闭环,或者圆而不平,那么握笔不会紧,臂力还用不上,何况全身的力量?(握笔)一紧则全身之力集中在指尖,手臂上都不会有感觉。
(实际上要使握笔紧而运笔灵动自如,目前常见的四指握笔法也是比较合理的,反复、长时间的实践可以感受到,梁说这个方法对手指的要求显得呆板。)
2)古人知指之不能运臂也,故使指顶相接以固笔。笔管可断,指锲痛不可胜,而后字中有力。
其以大指与食指也,谓之单勾;其以大指与食指、中指也,谓之双勾;中指者,所以辅食指之力也,总谓之“拨镫法”。
意思是:
2)古人知道手指本身不能运臂,所以让指尖相接,固定毛笔。(一开始甚至)笔管可以断,而手指如遭刻镂,痛不能受,(练习、掌握以)后写的字才虎虎有力。
只用拇指和食指的,叫作“单勾法”;用拇指、食指和中指的,叫作“双勾法”。中指是用来辅助食指之力的,这两种方法合称“拨镫法”(合古语“拨灯法”之意)。
(梁松斋此时终于脱口说出“拨镫法”。在他的表述中,悬肘、食指与大拇指的指尖相对、夹紧笔管、虎口平端的,是“拨镫法”。
但从实际操作的角度看,梁说的手指略有生硬。比如米董都是悬肘书写的行家(《悬肘法四证》),他们的《蜀素帖》和《狮子捉象跋》固然庄重,但最打动人心的更是其灵动的韵味。悬肘已经为他们提供了轩昂、儁拔、自然的创作条件,他们不必选择一个完全制约灵活性的握笔法。
不论单勾还是双勾,古人的拨灯比喻意味着悬肘、也含有手指姿势的意象。当手指用力死掐笔管,恐怕就距离“拨灯”太远了。想见魏晋风流士子,悬空书写时手指必定自然握紧,充分运用手指的细微变化,自如体现笔划的粗细与转折,而所有运行都在手臂的控制之下。
梁巘在《执笔论》里说:“执笔大、中、食三指宜死,肘宜活”,一死一活两相对照。如果忽视一面翰动若驰、一面两指尖相对的高难度画面,这句话里指与肘的分工切中要害。)
3)王献之七八岁时学书,右军从旁掣其笔不得,即谓此法。舍此法,皆旁门外道。
二王以后,至唐宋元明诸大家,口口相传如是。。。(前文已述)。本朝但有一张文敏耳,他未为善。
意思是:
3)献之七八岁的时候练字,父亲右军从旁边拽了一下毛笔没拽动,说的就是这个“拨镫法”。除了此法,其他都是旁门外道。
从东晋二王以后,一直到唐宋元明诸大家,都这样口口相传。董思翁辗转传到当朝的张照,(此后)我也是听闻才知道的。(算起来)本朝也只有一个张得天(文敏)先生的法书能入眼目,其他的书家都不算好。
(献之握笔的故事流传已久,但不能因为他握得紧而推断“拨镫法”到了“笔管可断,指锲痛不可胜”的程度。事实上用现在最通行的握笔法,无名指半实半虚就能保障握笔稳健,且配合悬肘,而且可以十分自然,没有羁绊。
什么才是最实用、最接近晋宋名家的执笔法,我们可以从秘法流传的脉络和实践做出判断,有的古代示意图和“拨镫法”也离题千里。)
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看出,梁巘所传的“拨镫法”也许是古代“拨镫法”的一种。强调必须悬肘,是通过手臂控制手指运行笔管,所以它算“拨镫法”;
但指尖生硬地相对、死掐笔管,它要求笔管较粗、书写较慢,至少不能写出灵动的小字,所以它可能专用于写大字,而不是普遍意义上的“拨镫法”。
“拨灯”的意向和运笔的实践表明,只要悬肘、指尖按照四指握笔的基本姿势,可以自如而有力地写字,就能够达到梁松斋所提到的“拨镫法”要旨。这是笔者写小字的姿势,加以练习就可以做到。
“拨镫法”毕竟科学地调动了手臂,使写出的字儁拔、灵动,但悬肘之后手指到底是不是像梁松斋说的那样很别扭地掐着?
很可能不是这样,因为一法六传一百多年,走样并不奇怪。而且实践证明手指若要自如、有控制地驾驭毛笔,就应该选取一个类似自然“拨灯”的姿势,而悬肘的部分的确是有用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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