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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知了知了知了了 | 来源:发表于2017-03-21 17:29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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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春之后就是惊蛰。声声惊雷中的紫禁城还没有完全褪去寒意,春雨丝丝冷沁,但城外的新柳已迫不及待地抽出了第一抹绿,是个好的时节啊。

    蛮族的世子赫连便是在这样好时节里,披着来自北方深处的冰雪寒冷,来到了紫禁城。

    和蛮族的这一场战争打了将近一年之久,从最先的蛮族突袭,再到传出卫烈将军叛变,吕季重伤,我军节节败退,再后来若不是萧桓宇及时赶到,蛮族恐怕是一举打到关内,直奔紫禁城了。但饶是萧桓宇也不得不承认,蛮族的战斗力的确非同一般,此次作战的将领赫连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对手。

    此次蛮族战败,世子赫连亲自来朝,谁也不知道此时他带来的到底是初春的暖意还是北方酷冷的寒冰,但至少现在看来,情况还是一片和熙的——迎客的宴席上,当皇帝举起酒杯向百官致意的时候,年轻的世子也直起了身,遥遥面对着高处的皇帝,微微颔首,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萧游素来不喜欢掺和进这样的场合,此时被宫人催促大半天才磨磨蹭蹭入了席,席上众人谈笑正酣,萧游抬眼,看见对面自家大哥正跟旁边的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什么,那男子一身白色裘衣,衬得脸色更是如雪一般苍白,脸上神色却是淡淡的,一副散漫的样子,垂着眼慢慢地啜着酒。

    感觉到萧游打量的目光,他抬起头,静静地看了萧游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笑了下。好看的人笑起来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迷人之处,向萧桓宇这种的笑起来是眼底深处溢出不常见的温柔足够动人,但眼前这位的笑,却是如千年冰雪瞬间消融一般,萧游一时看的有些发愣。

    萧游一时看得有些愣了,旁边的小太监喊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缓过神来才想起问对面和大哥说话的是什么人,小太监‘哟’了一声,一副‘你肯定看不出来吧’的语气说道,“那可不就是蛮族的世子呀。”

    还真是,要是没人告诉,萧游游还以为他是朝中哪家的贵公子呢,怎么会想到这苍白散漫的年轻人竟会是能与大哥交战抗衡的对手,看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况且印象中的蛮人不都是粗野蛮横的壮汉吗,怎么蛮族的世子竟是这般谪仙般的人物?

    萧游满腹的好奇,不由得频频往赫连那边看去,仿佛要在他身上看出花来似的。

    赫连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泰然自若地喝着酒,聊着天。但旁边原本一直和赫连交谈的却被这注视的目光搅得有些心烦,他莫名地想到那天少年喝醉时盯着人发愣的样子。这还没喝多少呢,就开始醉了,都什么毛病!

    他抬眼往萧游那边看去,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但总归不是高兴的。

    萧游被青阳王这饱含情绪的这么一看,当即收了目光低下头,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

    虽然说前几天把话都说开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并不是个面冷心也冷的人,但心里明白和自己怎么反应是总会是两回事儿,再说萧游从来就是个欺软怕硬性本怂的主儿,而且青阳王还积威甚重呢。

    看到那边萧游乖乖低下头老实了,萧桓宇的心情却依旧没有好起来,一股郁闷在心头,怎么也消散不了,只能一杯接着一杯的埋头喝酒。

    果然还是怕我吗?有什么好怕的我难道能吃了你。不是说传说中很厉害的大哥吗?你就是这么对你大哥的。躲什么躲啊,怎么跟萧泽萧逸在一起的时候不见你躲。我有那么吓人吗?不是还说我长得好看吗?好看你还敢只盯着别人看,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萧桓宇实在不知道自己在烦闷些什么,一杯一杯的酒下去,这股莫名的情绪不但没被压下去,反而愈涨愈盛。

    旁边有人在唤着:“王爷,青阳王。”

    抬头正对上一双狡黠带着笑意的眼睛,是赫连。

    萧桓宇疑惑看着他,对方却狐狸般地示意看对面。

    不看还好,这一看青阳王简直要怒了。原来萧游看他埋头只顾喝酒,没再理会自己了,于是又偷偷往对面看。

    哪知道对面谪仙似的蛮族世子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

    得,这会儿有理也说不清了,大哥看自己那眼神就跟看半夜采香的淫贼似的,天地良心,他这不是没采吗?不,他压根就没想着采,只是看着萧桓宇埋头喝酒有些担心,毕竟自己酒品不好所以总觉得别人酒品也好不到哪儿去,觉着在这样的宴席上大哥要是醉酒失态了不太好。

    不过就多看了两眼,哪知道对面这位还真应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老话,转身就跟萧桓宇告状了。

    唉......

    此时两个人大眼对着小眼一时气氛莫名,就在萧游正想认怂低下头的时候,萧桓宇突然起了身,径直走到了皇帝身边。

    不是吧,我不过多看了别人几眼大哥就要向父皇告状??!萧游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

    但却听萧桓宇那边沉声说道:“三弟喝多了酒有些不舒服,我先带他下去。”

    我才没喝多,喝多的是大哥你吧看看你桌上的空酒壶!不过萧游没敢反驳,他不知道这个向来威严的大哥突然来这一下子是什么意思,只能任由他沉默地走过来把自己拎了出去。

    连坐在上面的皇帝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这两兄弟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萧游也没想明白,满脑子混乱地被萧桓宇带出了殿外才敢弱弱地说道:“大哥我真没喝多。”

    还说你没喝多没喝多眼睛一直往哪瞟呢!不过这话萧桓宇当然没说出来,他撒了手,自顾自往前面走,不再理会萧游。

    初春的夜晚还冷得很,微凉的风夹杂着细细的雨打在身上,脑子里的那股焦躁被压下去不少。

    萧桓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反应过度了吧,萧游做什么事看什么人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生的哪门子气,为什么要去管,又凭什么管。不过是多看了几眼别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堂堂一个皇子这样像什么样子,他还把自己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吗!

    萧游看着萧桓宇闷声在前面走,总觉得他是生气了,但又觉得大哥应该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吧。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跟了上去。

    “大哥,你是生气了吗?”萧游追了上去,小声地问道。。

    萧桓宇闻言愣了一下,停下来看着面前有些小心翼翼的人,心里那股突如其来的烦躁奇异地消了下去,也反应过来刚才的举动的确是有些太莫名其妙了,随即回答道:“没有。”说完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我没有生气。”

    “哦。”那就好,萧游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那大哥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萧桓宇被他问得一愣:“没什......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本来想说没什么事但又想起来,自己莫名其妙把人带出来如今又说没什么事,似乎有些不妥当,于是迅速改了口。

    萧桓宇带他去的是碧波湖的一艘小船上——碧波湖是宫里的一个大湖,围绕着大半个沁香园,面积非常之大,夏天的时候荷花盛开,整个湖面荷叶连绵,粉色招展,简直要看不到尽头。但如今是初春深夜,所以这里基本上无人问津,两人便驶着采莲的小船远远地驶离了岸。待到了湖的深处,才丢了桨,任小船随风漂流。

    萧桓宇走进船舱,取出了两坛酒和一只长笛,与萧游一人一坛,畅饮起来。

    萧游惊诧道:“大哥常来这吗?”

    “这里清净。”萧桓宇仰头大口喝了几口酒,任多余的酒液顺着下巴淌湿了衣衫也丝毫不在意,嘴角若有若无地带着不经意的笑。

    幼时住在皇后宫里,皇后似乎总是有撒不完的气发不完的火,萧桓宇的身上永远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看到这个像极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她便将所有的气都撒到孩子身上,用手在他的身上狠狠地拧,边动手边骂,边骂边哭,那歇斯底里的狰狞模样丝毫不像一个母亲,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魔鬼。

    幼时的萧桓宇常常偷偷跑到这里来,一躲就是一整天。除了夏日里赏荷采莲的人多些,其他时候这里简直是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天堂。

    萧游有些呆愣地看着他惬意的倚在船头,这样的萧桓宇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像是整个人褪去了以往那层坚硬的外壳,变得柔软舒张起来,月光映在他半眯着眼的脸上,竟有种莫名地温情脉脉的感觉。

    像是感觉到萧游的注视的目光,萧桓宇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萧游慌忙移开了视线。

    “大哥还会吹笛子吗?”

    萧桓宇没有看他,只是轻笑了几声:“给你吹一曲。”

    清脆悠扬的笛声拂过平静的湖面,月光笼罩下的碧波湖安静祥和,只有湖水静静流淌的声音。萧游听出来这是一首流传于街角巷末的通俗曲子,“   ”手指扣着船舷,跟着笛声轻轻吟唱起来。

    一曲毕,萧游才对着他呵呵地笑起来,“想不到大哥也会吹这种曲子!”

    萧桓宇闻言一挑眉,也笑了起来:“哪种曲子?”

    “额...就是...就是不太像你会吹的那种曲子!”萧游觉得与他相称的应该是那种壮志凌云,英雄死生之类的壮阔之曲,不然的话那种华贵公子哥常吟的阳春白雪,松竹兰梅之类的高雅之乐也是可以的,所以这一曲街头小调吹出来倒真是叫萧游意外。

    萧游笑着把这些想法告诉萧桓宇,他倒是丝毫不在意,提着坛子饮着酒,漫不经心地回他,“我就会这一曲,别的不会!”

    萧游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的确是他从没想过的答案。

    萧桓宇看着萧游笑得忘形,自己也轻轻地笑了起来:“这是卫烈将军教我的。”

    “卫大将军?”

    那时候父皇和大将军路过练武厂正看到我在练枪,说我初枪的速度不错但力度不够,还需要好好练练。那天正下着雪,母后罚我不练到天黑不准回去,所以几个时辰后将军出来看到我还在雪中练枪,他一句话没说直接把我拎了进去,夺下我手里的枪问我是不是不要命了,这么大雪练下去不怕以后手脚废掉吗!不过我不听,捡起了枪还要往外跑。”

    萧桓宇的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像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一般,声音里也带起了柔和的笑意,“他呵斥我说懂不懂什么叫‘军令如山’,在军中我这样不听军令是要军杖伺候的。他那时候可真凶啊,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他手下的兵肯定不敢违抗军令吧。可我不是他手下的兵,我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所以我就算不听他的话他也拿我没办法啊。”

    他说的声音并不高,也并没有太多起伏的情绪婉转,只是在这静静的夜里,缓慢的水流声中,轻轻地诉说着,无波无澜,似是在微笑着怀念,但却有莫名的悲意,如湖水一般静静流淌。萧游想侧身仔细看看他的眼,看看眼里有没有流转的泪水,但是他不敢,只能小心翼翼地问:“然后呢。”

    “然后啊,”他仰头又喝下一大口酒,喉结耸动,吞咽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异常清晰,“然后他说他家也有一个小家伙,脾气比我还倔,发起脾气来同样睡哄都不听的。不过小家伙笛子吹的很好,他虽然没有儿子吹得好,但是也可以吹一曲给我听的,问我要不要听他吹笛。”

    他顿了顿,转身看着萧游,萧游本以为他脸上会有泪痕,然而并没有,他微微地笑着,“他岂止是吹的不好,简直是——滥透了。只不过我看在他这么威严魁梧的一个将军,竟会做这种事哄人,我不忍心拒绝他而已。”而且从没有人想过要哄我啊,从没人在乎过,他是第一个。

    “卫将军是个很好的人。”萧游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后面的事情他已经知道结局,无论事实到底是怎样的,他都不想在此时提起。

    萧桓宇也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良久良久,才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叹息声消失在黑夜里,仿佛没有过一般。

    许是这晚的月色太过温柔,又或许是夜晚太过宁静,萧桓宇惊觉自己竟说了这么多的话,有些甚至和卫驰都没有提及过,怎么就和这个不那么熟悉的三弟倾尽全心了呢。是烈酒醉人吧,以后不能喝这么多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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