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恒皱紧了眉头,眼里泛有泪光,心却如刀子般划着他,曾经的他,可是为了师弟上刀山下火海,不会让他受伤分毫的。可今日却是他亲手将景初推上邢台,亲手惩治景初。
景初面向着他,脸上写满了苦楚,可他的冤屈师兄又何尝不知?
青天神雷已在酝酿,苍穹乌云翻滚如浪,底下肆虐狂风随同闪电接连鸣叫,云恒气沉丹田,渡一手灵力,指向苍穹,忽而雷霆震怒,一声霹雳闷雷气贯长虹,震慑四海,并由一道附着灵力的闪电击入销魂柱。
霎时间,销魂柱雷鸣电闪,白光滋滋地在景初身上闪烁,从头而降的神雷劈在他的体内,没有一处肌肤是不受牵连的,只觉如万刀绞杀,剧痛无比。
滚烫的神雷还残余在周遭,销魂柱上的孤魂煞气滔天冒出,却只缠绕在景初头顶,耳边纵然哀嚎四起,血腥的尸体似乎就压在他身上,那狰狞的死尸之手正扼住他的咽喉……
可押入玄雷塔受刑的神,哪一个不是身心俱焚呢?
景初咬紧牙关,心里一直反复强调:要坚强,忍一忍便过了。可是眼里的泪水却止不住哗哗地流,云恒每在降下神雷的时刻便把灵力簌簌一收,那一半的惩罚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因而之后的每一道神雷事实上损耗最大的是他自己。
可是,比起小初他觉得他所受的一切都不算什么。为了尽早结束这场刑罚,他不得不化出恨情剑,以剑尖直指苍穹,以召唤咆哮神雷,可依旧需要强大的灵力附着。那灵力甚纯,景初可以明显地感受到。
这方才过了十道神雷,景初已万分难堪,头发凌乱,如落剑雨锥心刺骨,黑烟不停地从他稚嫩的肌肤上冒出。可他却从不曾叫喊,忍住哽咽已是他最后的尊严。
“此剑名唤恨情,当真如此。师兄啊,我又何尝不恨呢?”景初仰天长啸,任这神雷击他鲜血横溅,煞气灌顶。
在场诸位便是不忍心,却又不敢提议,因为眼下九州洪水翻涌,苍生受难,景初这罚是罚定了。只不过,这沉重的神罚让他独自承受,未免令人起恻隐之心。
玄天和天帝暗喜着,他俩可恨不得云恒下手重些,若能令东宫折翼自是最好,那便无人再敢同天宫叫板了。天帝这招阴狠,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恨之入骨。
云恒咬牙切齿地瞪着此二人,心骂道:总有一日,我会让尔等十倍奉还!
可是又当如何还呢?
景初怕是恨透了自己,又有何资格谴责天帝等人?
销魂柱上沾满了景初的鲜血,由于是龙血,有一定的灵性,滋养着这由煞气培植的毒虫,瞬间泛滥成灾,又是一波皮肉之苦等待着景初。可这次他没有哭,因为他算是看出来了,师兄也在忍,这一道道神雷之所以打不死他,绝非仅仅因为他乃上神,而是因为师兄。
可他也深知,双龙之间的若运神力引雷争锋,必遭反噬,这是当年元始天尊为了使龙族和睦龙脉得以绵延而定下的法则。他们的体内两股力量若相排斥只会两败俱伤,因而,这伤痛是云恒多受了些。
但他觉得这远远不够,甚至他想,拿这条命相换也不能抵过。
这双龙尝的苦又岂是旁人能意会的,一个比一个犟,恨不得为对方多吃些苦,可是,景初这次到底是受委屈了,说不回东宫是气话,但是贬谪怕是没得商量了。
这恨情剑传电的速度极快,一道道沉重的神雷击溃了景初,他早已昏昏欲睡,因为他太累了,雷刑褫夺了他的灵力,再加之先前旧疾,他已筋疲力尽。可是他知道,他一定得撑下去,不然他也愧对师兄。
云恒脸色愈发难看,苍白无力,可却不断将灵力送往恨情剑。玄雷塔从不曾像今日这般喧闹,雷声轰动,戾气深重,大家许是听得有些乏了,可这已然降了四十八道神雷了,大家一边还惊叹于景初之坚韧,可颜月算是看出来了:云恒在替他受罪。
可是这次她没有再上前栏他,因为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云恒是留不住的人,苍生压下来了也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心。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她又何尝不懂。但之前的颜月女神有的是执念,可以抛弃所有乃至尊严却也要坚持,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云恒的心,在另一个人身上。
这种觉醒,似乎在旁人看来并非有难度,可对颜月上神而言,她陷得太深了,导致她没有那么快地看清对方的心,也拿不起放不下。
还有最后一道神雷。
云恒紧握恨情剑,划破天穹,轰隆一声巨响,乌云之下闪电一振,传入玄雷塔,神雷如带了电的绳索捆着景初的身子,黑烟四散,随后他哆嗦了一下,从塔上摔下来,浑身如掏空了一般,再没起身的那股劲儿。
这刚收了剑,云恒终于忍不住了,口吐鲜血,捂住胸口,半蜷曲着双腿,气喘吁吁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景初,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
昔日最不可一世的云恒上神,竟在这一次哭了,他并非怕疼,并非委屈,而是心疼。这一阵阵的神雷的降下,如一刀刀扎进他的心房,几近崩溃。
血淋淋的景初辗转身子,趴在这冰冷的地上,奋力睁着眼睛,欲言又止。神雷已将他的嗓音打得发哑,可他恨不得能劝劝师兄,莫要为他分担了,这本是他该受的罚。
“四十九道神雷过了,可还有三道神掌呢,”天帝放狠话,“云恒,这可是你自己加的菜,此时反悔怕不服众。”
云恒紧闭双眼,重新酝酿神力,摸出右手,猛的往前一推,一道苍浑灰暗的光柱便朝景初劈去,这力道十足,震得玄雷塔冤魂哀鸣连连,景初整个儿地被甩至塔身却又滚了下来,鲜血迸溅。
这第二掌来得也是猝不及防,景初还没有忍住第一掌带来的余痛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便又接下了第二掌,又是一次来回翻滚。红艳艳的血喷溅至玄雷塔上,都是龙血滋养万物,竟一念之间,血莲怒放,三途河边曼珠沙华盛开。
这玄雷塔是连通冥殿之道,该现象足以证明天宫的神罚已穿进地府,过深的戾气令这阴间地府的万物得以重生。奈何这景初尚有七魂六魄,非仙逝的孤魂,否则一碗孟婆汤饮下,他许是这地界最崇敬的鬼君吧。
可又有谁愿意成为孤魂野鬼呢?云恒在每一掌上都渡了灵力,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好受些,可又不想让天宫之人看出破绽,所以这神掌的折磨他也不得不承受。
这便景初受罚届时他也会遭到反噬,他的修为颇深,足以掩饰神掌带来的苦痛,他也是为了不让景初察觉。可这回景初当真半睡半醒,只知浑浑噩噩地接了他的神掌,只知他伫立于不远处,却板着脸,亦无停手之意。
这最后一掌击飞了景初,一时灵力透支的他已晕死在玄雷塔下,云恒也是浑身颤抖,那反噬之力竟如无数钢针穿梭其身,巨痛难忍,冷汗淌在他的额头上,嘴唇斑白,眼睛枯得像一口深井,可他并没有就此瘫倒,而是毅然抱起景初直奔东宫。
在场的小仙都有些忏悔和懊恼,因为他们觉得是自己愧对于东宫的两位上神,可是玄天权倾神界,尽管他们相信景初上神的品性,可他们也断不敢与北宫作对呀。自打天帝继位,玄天成了天帝的心腹,那便是嚣张跋扈,谁有不服的便要遭到严惩。
一些老仙也怀念远古天尊掌控三界的时候,可如今只叹物是人非,自己也力不从心了。所以此般罪罚,天帝的意思便是以儆效尤,日后若有谁敢违抗御令的,便会落得一样的下场。这神界五宫啊,最森严和沉重的,是这套金规玉律。
其实早便有人提出来了:“天帝也真是的,如今九州有难,那罚景初上神又于事无补,如此重罚倒还不如命他往九州救死扶伤,把罚的灵力散给他们,那不正好将功补过,也少了些恩怨。”
“你不懂啊,天帝哪有那么心慈。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火坑等着景初上神往里跳,天帝啊这是在巩固政权啊,东宫的实力雄厚,又与天宫分庭抗礼,所以啊天帝这么做,倒也是不足为奇。”
“唉,这东宫二位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景初上神也快被发配去万荒山了,上神平日里待我们不薄,改日我们再登门拜访吧。”
扶桑池。
雨孱云愁,脉脉花疏天淡。东宫比以往更萧条了,修炼的弟子们都为景初上神感到愤愤不平,吵着闹着要上天宫向天帝讨说法,可却被云恒拦下了。
连允不喜屠戮与刑罚,不见血光,因而不愿前往去天宫,也没有出现在玄雷塔外,不过发生的事情他却了如指掌。对于这桩事,他没有表达任何意见,只不过偶尔望着远方,常常摇头、叹气。
景初伤痕累累,在扶桑池休养多日,却迟迟不曾苏醒,连允若有所思。
“云恒,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连允不禁问道。
“不打紧,”云恒叮嘱道,“还请上神莫要将我受伤之事告诉他。”
连允点点头,把目光移向景初,淡淡地问:“他会恨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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