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涂爹爹都要去上河巷买菜,两斤瘦肉,两斤骨头,还有些葱姜辣椒。星城最好的辣椒在上河巷,上河巷最好的辣椒在冯姐那儿。冯姐卖的是自家菜园里的“落树辣椒”,这种青辣椒,弯弯扭扭,品相极丑,但辣味鲜厚,生切半寸椒圈,用生抽腌制一个上午,佐餐甚是美味。冯姐卖菜基本不用吆喝,一筐子辣椒铺撒出来,个把小时就能卖光。
这日是个晴天,前段时间星城大雨,石板路上还有积水泥泞,太阳一出来,水汽蒸腾,温度逐渐高了起来,人出汗后恤衫黏在身上滑腻腻的。冯姐摊前来了个年轻人,乍一看像个学生,戴副眼镜,可仔细一瞧,衬衫上面有几块油渍,袖口卷到肘部,不知在哪蹭的黑亮,胸前的纽扣松开了两颗,斜挎了一个背包,有点流里流气。
“这辣椒辣不辣?”眼镜边问边用手捻起两根辣椒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冯姐看着眼镜,不说话,心说这下大概碰到叫脑壳了。
叫脑壳是星城土话,指青皮无赖。生吃青椒,不是叫脑壳是什么?
这落树辣椒带籽生吃极辣,果不然,那叫脑壳被辣的寒毛竖起,七窍喷烟,涕泪四流,连打了三个喷嚏,脸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从挎包里翻出一瓶洋酒猛灌了两口。
“他妈的好辣!你这个堂客,怎么卖这种辣椒?”叫脑壳辣劲稍退,嗓门高了起来。
冯姐听他骂人,脾气也上来了,说:“你这小哥好不讲理,到我摊子吃辣椒,我可没请你吃,吃了不给钱,还骂人,哪来的道理?”
人群渐渐聚拢,叫脑壳被冯姐一呛,加上先前灌了几口洋酒,脸涨得通红,不甘示弱用星城土话高声骂起来,这冯姐本是市井小民,终日在菜市场讨生活,一张嘴像锋利的小刀,几句言语来往,叫脑壳竟被噎的无还嘴之力。
叫脑壳恼羞成怒,抬手一翻,一筐子辣椒被掀翻在地上,他嫌不过瘾,还狠狠地碾上几脚,本是泥泞小道,更加污秽不堪。
看到叫脑壳撒泼,人群骚动起来,这时听到有个声音:“四眼刘,差不多就可以了吧。“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较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长袖T恤,头顶微秃,右手拎着个菜篮子。
中年男子叫王河,二十年前也算是星城的青年偶像,打架尤其狠,曾经操着一块红砖打退了四个围殴他的体校生。
叫脑壳一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定睛一看是王河,干笑了两句:“原来是王哥,怎么,你跟这堂客是相好不成,怕她吃亏吧!“
王河听得四眼刘如此无赖,有些生气:“四眼刘,打翻别人的摊子本是你不对,赔些钱你就走吧,不要无端滋事。“
四眼刘哼地一声冷笑,从包里抽出那个洋酒瓶子,用瓶底指着王河:“王河,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二十年前,想做好人啊,你跟它讲!“
周围有些人认得王河,吃不准要动起手来,王河会不会吃亏。
王河往前走了两步,刚要理论,没想到叫脑壳抬手就是一下,速度极快,王河暗叫不好,上身往后一闪,前额还是被瓶角扫到,瞬间就见了红,鲜血顺着眉角绽放开。王河虽然预料到四眼刘会先动手,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眼见王河脸上见了红,围着的人群“哦”了一声,人们开始往后退,划拉出一个半径10米左右的圆圈,圆心站着王河和四眼刘两人。四眼刘见得自己占了先机,不等王河缓过神来,挥舞酒瓶,轻提脚尖向前,接连几个劈杀动作,招招挥向王河的面门要害之处。
王河一惊,四眼刘这几下厉害的紧,外行看来无非是抄家伙乱舞,可内行知道这一定是名师所授,高手过招看下盘,四眼刘手上进攻,脚下不乱,隐约有洪拳里的步伐里的招式。
别说如今年岁大了,身子发沉,就是年轻十岁,王河也不一定有把握赢过四眼刘,心里不禁捏把汗。
四眼刘的抢攻把王河逼到了人群边角,王河瞅准一个空档,低头一滚,使了招“解甲归田”从四眼刘右肋钻过,顺势回头用脚尖一点,正中四眼刘的腰眼穴位,四眼刘吃了这一脚,又酸又痛。
这“解甲归田”乃二十年前高人相传,高人一共教了王河三招,每一招都是从衡山派”五墓剑法“中演化而出。这”解甲归田“专攻人的腰眼大穴,刚才这一下若有长剑在手,四眼刘早就瘫软在地,只是王河年岁已大,脚上气力不够,饶是如此,四眼刘还是吃痛不已。
四眼刘揉了揉痛处,知道王河也非泛泛之辈,不敢贸然进攻,心中开始盘算。王河用恤衫一角擦了擦脸颊上的鲜血,双掌交叉在胸前,马步前后站开,气沉丹田。
人们正是看的屏气凝神,突然听得有声呼哨,斜刺里跳出个人影,来到圈中。只见这人穿着一套运动装,腰杆挺得笔直,步履沉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眉宇竟和四眼刘有几分神似,只差了一副眼镜。
四眼刘一见此人,大喜过望,叫了声:“大哥!”原来这运动装是四眼刘的胞兄刘洪,在广东习武多年,四眼刘跟着他大哥学了几招,就能称霸乡里。
刘洪看了四眼刘一眼,“蠢货,刚才他手上要有根棍子,你他妈就完了。”四眼刘被刘洪骂得不敢应声,转念一想有了大哥助拳,这场架赢定了,不免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来。
王河知道来者不善,眼前又无退路,只得硬挺。只见刘洪前冲了一步,腾空飞起一脚,脚尖呼啸着直冲王河面门而来,王河大惊失色,来不及躲闪,只得举臂格挡,不料刘洪这一脚乃是虚招,前脚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突然收住站定,后脚朝王河胸口横扫过来。王河举拳格挡虚招,此时已是门户大开,被这一脚扫到胸口,往后退了五六步,终究没有站稳,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只觉得喉头发甜,嘴角竟然渗出鲜血。
人们发出“啊”的一声,看到刘洪这一招就把王河打倒在地,二人武功绝非一个档次,知道王河今日凶多吉少,只怕要被这兄弟二人打死在这上河巷菜场。
刘洪正要发力再攻,突然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定睛一看,却是个女子,身形纤细,容貌姣好。这女子挡在王河身前,笑着说:“两个打一个,好不羞耻。”
四眼刘看着这女子,喑哑着嗓子说了句:“这,这不是章小岳么?!”
章小岳听得四眼刘叫出她的名字,柳眉一挑:“四眼,你也认得姑奶奶么?”
刘洪回头问:“这娘们是谁啊?”四眼刘低声说:“城南章沐的小女儿,不好惹。”刘洪鼻子里哼了一声:“管他什么獐头鼠目,不论公母,到我这里一概打翻再说。”
章小岳听罢不以为意,扭头对王河说:“大叔,逞英雄也要本钱,一把年纪还是回家溜溜鸟吧。”说罢,从头上发髻里抽出两根发簪,用拳头捏紧,这发簪长约3寸,用纯银打造,簪尾镶有两颗硕大的玉石。
刘洪见章小岳手攥两把银簪,仰天狂笑:“小娘们过家家的玩意也拿来比试,还是陪大爷睡觉吧,风流快活多自在,你说怎样?”
章小岳又是咯咯一笑:“好!姑奶奶若是输了就陪你睡,可要是你输了~”她回手指着王河,“你就从这个大叔胯下钻过去,叫一声‘爹你看孩儿可乖’,如何?”
刘洪面色一变:“小娘们少废话,拿点本事出来给爷瞧瞧。“话音未落,一个旋子腾空三尺,带起的几点泥浆溅在章小岳的衣摆上,双脚如两把大锤,前脚从空中劈杀而下,后脚勾在身后蓄势待发。
这招乃是北派谭腿里的绝学“鹤舞长空“,刘洪的师傅是南派掌门,又怎么会授徒以北派武功,其中渊源以后再述。
章小岳见刘洪使出杀招,居然也不躲闪,眼睁睁地看着脚锋逼近,上身突然一个后仰,让过这一腿后,众人一身惊叹还未叫出口,突然听得刘洪“啊“的一身惨叫,只见得他抱着膝盖单腿跪在地上,口中骂道:”小娘们好阴毒啊!“
原来章小岳让过这一招后,随手用右手的银簪一点,正中刘洪膝后的阴谷穴,这银簪乃是高人所制,专用来打穴封喉,刚才这一招实在太快,众人只闻声不见影,刘洪就跪倒在地。
章小岳不等刘洪站起身,一步上前,用膝盖一顶,只听得刘洪嘴里的一句“小娘们~“只出来个”小“字,后半句便没了声响。
原来章小岳这一下就让刘洪下巴脱了臼。众人看的骇然,章小岳站在圈中,绿衣飘飘甚是可人,只是武功之高,下手之狠,超乎想象。
四眼刘看到两招之间,自己的大哥竟落得如此下场,害怕之余双腿如筛糠般抖动,也不记得逃跑,嘴里喃喃地说:“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章小岳走到四眼刘跟前,四眼刘不敢逃,也不敢直视,低着头一动不动。章小岳用银簪挑着四眼刘的下巴:“看着姑奶奶!“四眼刘只得抬起头,章小岳抬起手,啪啪两个嘴巴打得山响:”这点本事就出来惹是生非,下次碰到姑奶奶,卸你一条狗腿。快滚!“
四眼刘被打的眼冒金星,含着头想跑,又被章小岳叫住:“想走?还有件事没干呢。“众人看着王河直笑,王河面露尴尬:”这位姑娘,打也打了,他们定是不敢再来造次,要不就算了。“
章小岳叹了口气:“好吧,做英雄也是你,心软也是你。“四眼刘听闻,赶紧搀扶着自己的大哥一瘸一拐地钻到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王河见众人坚决散去,上前冲章小岳一抱拳:“大哥学艺不精实在惭愧,若非姑娘相助,只怕要丢人现眼,还请姑娘留个联系方式,改日登门道谢。“
章小岳笑着摇摇头,报出一串数字:“记住了,这是我电话。“说罢转身走去。王河用自己的手机拨出去,在远方,悠悠地传来一阵曼妙的铃音,似如天籁。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盛满美酒把你留下来~”
上河巷恢复了平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