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初三,我和朱茵要去四川,去接我的兔牙姑娘,我不清楚这么多年她在那里变得如何,或许出来之后我们就会结婚,或许她不再爱我,只是我该如何告诉她,现在的状况?
“姐夫,这么多年,你后悔吗?”朱茵郑重的问我,我不知道该回答她什么。
有些时候总在后悔一些事情,我知道这样子于事无补,但至少对于我来说,这算是悼念故去的青春。我叫杨米,米在过去代表富庶,父亲希望日后我衣食无忧。直到后来学了英语,我才知道yummy是好吃的意思,从小到大班上一直有挺多人嘲笑我的名字,其中包括了我的同桌朱可,高中三年我们竟然一直都是同桌,文理分科居然没有拆散我们俩。
父亲在我小学的时候就知道我名字的窘境,曾几度问过我是否要去改名,我笑了笑说不用,名字是你们寄予的希望,本不过一个称谓。初中到高中,也没摆脱窘境,以至于有了各式各样的外号,我都是一笑置之或者直接无视。
朱可长的很普通,看了一眼绝对会忘记的那种,安静内敛的性子很少说话,眼睛泛着光却从来都是淡漠的一个人躲在墙角。刚入校我说出我的名字时,她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兔牙,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叫这个名字似乎也不错,那个干净的笑容一直被我记得到现在,十四年未见,不知道她变成什么模样,但我知道,她曾经笑得很干净。
我从来都没想到那么懦弱又胆小的她会去做贩毒这种高心理接受能力的冒险,被抓到在情理之中,她并不很聪明一道数学题怎么都想不明白,学习成绩也不是很好,至今我油然记得,那天大雨,一个全身是泥是水的人爬进我家的窗户,说她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要去坐牢,我惊讶地问为什么,她说她贩毒,刚开始是说那份工作薪水不错,运了两次才知道那是白粉,对方胁迫没办法终止,然后给了我一包钱,没错,一书包钱。
她一边哭一边说,她父母没钱她接着读大学了,给安排了一个婚事,对方又矮又丑但是有房有车聘金就是永安街的一套房子,年纪有她两个那么大,她不甘心就逃出去找工作,初出社会的人总是抱着憧憬就被骗到这种组织了,我也安静的听着,想骂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很多的不容易。
我问她为何会找到我,她笑着说道,我在班里就跟你还说得上话,钱不能给我爸妈,否则会被查出来的,我底下还有个妹妹,你在必要的时候帮她一下,她才两岁不到,我很害怕她会走上我这条路,我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而我一定会好好反省的。
几天后我打开钱看了一下,十几捆,起码不下三十万,良久我才发现不对劲,只有面上的几张钱是真的,底下全是假钱,我开始为这个兔牙姑娘担心了,她肯定是被那个组织骗了,到时候出了事情一定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这种年幼无知的基层。
彼时我还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她家找她,被告知的只有无尽的等待。我始终记得给我钱后离开时她说了句,我想我很喜欢你,只是我没资格喜欢你。脸上带着的不是少女满怀心事的羞怯,更多的是饱经沧桑的老练。
三个月后我从街坊口中再次听见兔牙姑娘的消息,她在成都双流机场飞浦东安检的时候被抓,现在四川的监狱,身上带着两百五十克的冰毒。被判死刑,她父母倾家荡产赎人,交了很多钱,才改成了终期,连我都觉得她此生无望的时候,却再次听见消息说她是洗心革面帮助刑警端了那一伙毒贩的老窝,缓刑有期徒刑十八年。彼时她才十九岁。
我这才知道她那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而我一定会好好反省的意思原来就是这个,幸而她还是善良的。在监狱里服刑表现良好加之给了局长送礼,没有毒瘾,减刑四年,明天就可以放出来了。
我等了她整整十四年,漫长的5110天里,我高中毕业,上完大学又回到这座小城工作,我知道有一天她一定会来找我的,不敢去远方。这座城市也就那么大,不乏长舌多嘴妇人,起初那几年流言蜚语蔓延,甚至干扰了我们正常的生活,说多了我都是不咸不淡后来慢慢也就淡了这些不好的话语,我父亲母亲急白了头发,爷爷奶奶相继离我而去,他们给我安排相亲,介绍无数个出身干净长相漂亮的姑娘都无疾而终。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我那么喜欢朱可,他们从未见过她,高中毕业照都没参加的她也没有一张照片,只是把她想象得漂亮再漂亮来说服自己,我知道我并没有很爱她,也不是非她不可,每每相亲时,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姑娘,或温柔善良,或乖巧可爱,只要我想起日后会有个兔牙姑娘找我要那一书包钱,彼时我该如何,于是就放弃了结婚的念头。
日渐久之,世人街坊都说我痴情,我却完全不了解自己对她究竟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要放弃她,以至于泯灭了我对婚姻和家庭的欲望。
每年我都会给她寄生活用品,也会写信告诉她这里的情况,哪怕从来都等不到回信,或是以我的名义,或是以她父母的名义,这都不重要,我只想让她不要丧失活着的念头,即使身在狱中也不要放弃自己,一切都还有希望。
她入狱后的她母亲就不甘忍受流言蜚语,带着钱离婚改嫁,第三个年头她父亲重病住在医院,没有活着的希望觉得给我添负担,喝了敌敌畏抢救无效撒手人寰了。但,好消息难道不是庆贺她重获新生吗?当年年幼无知被骗贩毒的时候年仅十九岁,世界观尚未健全的人,谁还不会犯错,重要的是知错能改。
身边的朱茵问我:“姐夫,姐姐长什么样子啊,姐姐还会记得我吗?”
从上飞机开始朱茵就一直问我朱可的事情,我耐心的解答,朱可进去的时候,朱茵才两岁,朱家支离破碎朱父死后,我就成了朱茵的监护人,按理来说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那时候朱茵快六岁了有自己的判断那些亲戚说难保会反咬一口都不愿意抚养这个女童,准备送福利院的时候,朱茵奶声奶气的说自己还有个姐夫要杨米。
我记得那个雨夜里朱可曾对我说过请我在适当的时候帮一下她年幼的妹妹,于是朱茵就送到我家了,可能出于小孩子的敏感,只有叫我姐夫才觉得我们有关联不会抛弃她,就一直姐夫姐夫的叫着,管我父母叫爸妈,我长年对婚姻没有打算,父母都要放弃我了,也自然的接受了这个干女儿承欢膝下。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下飞机了,那个模糊露出兔牙咧嘴笑的影子终于要成为真实的,我面上虽无异但是内心早已风起云涌了,我知道,那个善良的姑娘一定不会被上帝忘记的。
上帝会善待每一个善良的姑娘的。
文/许软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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