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刚生入初中,听娘说:姑姑病了病得很重。我想姑姑过些天就会好,不会有什么事,姑姑才六十二岁。
忽然有一天表哥穿着孝衣来给父亲磕头。我知道姑的病再也不会好了。表哥带着父亲和我一路哭着来到姑家。姑已经躺在灵床上。头对着门,脸上盖着白纸,我来到灵前给姑磕了头。听到管事的老人再喊:“娘家来人了抓紧成殓。”这时候过来了十几个壮汉把棺材抬进来,在棺材里摆上几个铜钱,用麻绳串了,表哥过来又给父亲磕了头,外面的唢呐在”呜哇”地吹,都悲伤到我心里了。
姑的脸色蜡黄,像睡着了一样,还是那么慈祥,头发一丝不乱,手里攥着新的手绢。盖上棺盖,父亲双手从木匠手里接过斧头,轻轻的再轻轻敲了三下封棺盖的丁,唯恐惊扰了姑安息的灵魂。
我知道这就是和姑永别了,再也不能看到姑在夏天步行十几里挎着一竹篮黄瓜和西红柿给我吃了。
走出灵堂,天空落着雨,一阵风吹来,打个激冷。走进客棚,席间有一个老人叹息着说:“人啊这一辈子真快,第一次见四嫂子,(我姑父排行老四)肚子上系着红的肚兜,在沙土堆里玩沙土,一转眼一辈子走到了头。”老人的一席话我似乎看到了幼年时的姑。
听娘说:姑是”小送”人家的,就是穷人家的女儿由于生活贫困养活不起。在很小的时候送给了婆家,在婆家生活到了结婚的年纪,选个吉日就拜堂了。
我记事的时候,姑家只有两间草房,没有院子,有一间门朝西的灶房。表哥大了没有房子住,就把灶房摸上新的泥巴,收拾干净,给表哥当卧室。
每到初夏把院子翻开一块地,种上黄瓜,西红柿。表哥都勤快,浇水施肥,瓜果自是丰硕。姑这时候常常回娘家。有时我正在院落里玩捉迷藏或是砸“元宝”,一抬头看到姑从家东面的小路上走来,看到姑是我最幸福的事。姑穿着蓝色稍大的褂子,蓝布的裤子,裤口用绿色的丝带扎着。姑的脸瘦黑瘦黑,头发在后面挽起用网罩套着。胳膊上挎着竹篮,竹篮里面盛着黄瓜和西红柿,黄瓜有大有小,有的还带着鲜艳的黄花,能吃到黄瓜和西红柿已是非常高兴的了。
最解馋的还是姑给拿来的知了猴和知了。表哥每天晚上拿上手电筒芦苇杆,捉到知了猴和知了用盐腌了,攒够一碗,用油煎好给我送来,拿一个放嘴里满口的肉香。
过了夏季黄瓜和西红柿下去了,姑就不回娘家了,可能是家贫没有什么东西给我拿了吧,可我还是常常想念姑。
唢呐声越吹越响,大鼓也”咚咚”擂起来了,这是要出殡了,十六人抬的棺材晃悠悠地出了村,大表哥在前面手捧着姑的遗像。把姑葬在了紧靠路边的麦田里,周围也没有其它坟茔,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荒野里。
姑一辈子没有离开她居住的村庄,一辈子守着她的儿女寸步不离。这一次永远地割舍了,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走完了她的一生。
有时我从路上经过,远远的看到姑姑的坟,还会来到坟前站一会,想着长眠于黄土下的姑。一阵风拂过我的脸,吹散了我的头发,泪水瞬间汪满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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