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旅行吧

 

  “妈妈，我的小蝴蝶怎么死了？”看着盒子里一动不动的白色小粉蝶，丽华抚着女儿的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这种感觉仿佛坐在雅茹对面的沙发里，丽华看着她，也是这样不知说什么好。

  同事雅茹是公司里的旅行达人，她说自己再晚出生一年就是70后了，一想到自己已经年过半百就吓一跳。“去旅行吧，要抓紧时间，别等老了走不动了再后悔。”丽华很羡慕她的洒脱和活力：“雅茹姐，你真行！自己做完攻略，背起包，说走就走！”“哈哈，最初也没这么酷——想这想那的，拖来拖去就走不成了——我最遗憾的就是去上海那次。”“也是自己去的吗？”“没有。是计划带我妈去，我们两个人。那时我儿子高中住校，遇上公司给我补休，攒了五天假。更难的是我抢到特价机票，99元直飞，我妈一辈子没坐过飞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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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突然人事调动，新领导上任要带大家冲业绩，暂停所有休假。我去找领导说机票、酒店都订了，实在是——领导说你这样可不好，大家都看着呢，怎么怎么的——我一时冲动，赌气说那我退票不去行了吧！领导立刻说，你能有这样的认识和表现，今天的谈话没白谈啊!

  两个月之后我妈查出肺癌晚期，家里人说既然没多少时间，你就带她去上海玩几天吧。我只顾着哭，骗我妈说是肺炎——哪还有心情去上海！现在想想真后悔，我带她去多好啊……不到一年，我妈走了，才六十多——她走这么早都是我害的，这些年我一个人带孩子：吃住在我妈家，公司加班，接送孩子上学、去辅导班都是我妈帮忙——我还骗她，说带她去上海，说她是肺炎……我妈走的那天雪好大，一直下。殡仪馆的车爬不上坡，没办法借了辆手推车，把我妈抬到推车上，人已经包裹好了，分不清头和脚，大雪在她身上落下厚厚一层。我们五六个人往坡上推啊——推不动！我姨说，你这老太太脾气可真大，看这大雪，你就心疼心疼儿女吧——我姨这么念叨着，车就慢慢推上去了——你说我妈多么不爱去那个地方啊，是不是我们把她头脚颠倒了？她不好受啊……”丽华忍着泪，看着沉浸在大雪里的雅茹，说不出话来。

  “那些日子，我总梦见我妈远远地看着我不说话……哭醒了，我想她一定是在怨我。我叠了一袋子一袋子的元宝烧给她、还烧纸糊的旗袍、高跟鞋给她……但还是梦见她那样望着我不讲一句话。后来有人送我一本《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说念上49天，我妈就不生气了，就能去好地方。我每天下班回家就念。梦里她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来拽我，我胳膊没力气，推不动她们。好像也知道自己在做梦，但醒不过来，情急之下开始念心经，她俩立刻就飞走了——我真是梦里都在念，这样念满了49天。我闭上眼睛写了两个阄：得度——不得度。然后在手里搓着、团着，扔到桌子上，抓了一个，打开一看是：得度！”看着雅茹幸福地笑着，丽华也跟着笑了。那场雪停了。

  “从那以后我不做恶梦了，我现在不怕了，我想梦见她，和她说说话，但我妈不来了。不过上个月，我儿子第一次开工资，我梦见她了：在一个大花园里，她和几个老年人坐一桌喝茶、聊天、打牌。看见我，她就站起来，笑呵呵地过来带我逛花园，大朵大朵艳丽的花……我俩挽着手：妈，我快让你家老头儿累死了，我好容易休息一天，还得给我爸做饭打扫屋子，我成他的保姆了……我妈一句话不说，笑着听我讲。”

  “妈妈，小蝴蝶怎么死了？”丽华被女儿拽着衣襟问。“她是想妈妈了吧，它和妈妈分开了，太想她了……”“小蝴蝶真可怜，我不抓它好了。”“没关系，你喜欢过它，记得它，它就不可怜。有个和你一样喜欢小蝴蝶的人，给小虫子们写了一本书，记下它们美丽的样子、喜欢吃的东西、喜欢的季节,记录它们短暂的‘一生'。”“妈妈，这书在哪儿啊？”“书架第二层，《昆虫记》。”女儿破愁为笑，兴奋地去找书了。小小的虫子可以有人为它们写“传记”，我们作不了法布尔，但是可以记录你身边平凡的生命，记下他们的委屈和欢笑，黯然和绚丽……像那只小粉蝶，被爱过，被记住，不冤枉。记录的过程，你好像和他们一起做了次“旅行”，一次能给予你温暖力量的神奇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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