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站桩和艾灸,我总忘不了目前活跃在砭、灸、桩界的叶宏亮先生的话:“站桩开始是百搭,但站几年下来就通天了”。“百搭”的意思就是学站桩对各个行业都有帮助,那后来的“通天”会是一种什么景像呢?
近来机缘巧合,自感站桩和动功颇有进境,正好又撞上了几个急需“艾”护的亲朋,就演绎了一番七年内功略施灸计的天作之合,顺以验证叶先生所言“通天”之论。
起也绵绵
“粗守关,上守机,机之动,不离其空。空中之机,清静而微。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 知机之道者,不可挂以发。不知机道,扣之不发”。
——《黄帝内经灵枢·九针十二原篇》
拿起艾条,《黄帝内经》的这段话就在耳边萦绕。
艾灸起式跟站桩一样,首先要收摄身心,心如止水,无欲无求,松静自然,静定片刻,然后两手徐徐抬起。这时候的要诀是慢、松、静三个字:慢到能感知到身体的每一个小小的动作,松到全身一点力气也不要用,静到心里一点杂念也没有。只有慢下来、松下来、静下来,才能全神贯注,才能感觉到气,才能体会到清静而微的空中之机。
艺术的极致是慢,需要极度的专注与放松。您看音乐会的指挥出场后,一定要静立几分钟,待观众嘈杂音渐隐,一切都静下来、定下来,现场的气聚神凝了,这才慢慢把手抬起来。随着手中指挥棒的起伏宛转,整个乐队和现场的气氛都随指挥棒而挥洒舞动。
持艾之手犹如指挥手中的那根指挥棒,轻轻、慢慢、柔柔地抬起,像轻手轻脚地走过一个熟睡的婴儿,像一片树叶辗转飘零在平静的湖面,像母鸡孵卵一样孕育着新的生命,这样神凝气聚之后,施灸与被灸者马上就达到了同频同振,形成了神气链接的场能。
起式除了身体保持桩形,此时的关键在松肩坠肘。《内功经》有言:“井池二穴,发劲循循”。前辈们早已通过实修内证,洞窥了气力走向,只有肩井打开、曲池下沉,全身的内力才能透到手上、拢在一起。这时候,一定要注意:手上一点劲也不要用,整个艾条像挂在手上一样,这样才能听得到劲,才能体验到渐渐弥漫在艾火周边的空中之机。这一点可能是考验功夫的地方,既要持住,又要放松。
好,全身放松、手部放松,随着双手轻抬慢拢,能感知到艾条一点一点地划过空气,双手像舀水一样慢慢把气捧起来,再慢慢地释放、注入到施灸穴位。“语徐而安静,手巧而心审谛者,可以行针艾”(《黄帝内经灵枢·官能篇》),古人也强调行艾要慢、要静、要放松、要用心体察感悟。
一个好的开局,等于成功的一半。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开局入手非常关键。为什么有的人做灸站桩多年,始终难以提高?关键是心不定、神不凝、气不聚。那么,怎么样才能静心凝神聚气呢?关键在于正心诚意、诚而生敬,只要真正生起了对生命、对自然的诚敬之心,肯定会有如祭神、宗教一样的仪式感,施灸亦如是。
听也肫肫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庄子·人间世》
手抬起来了,艾条搭上了,气拢住了,这时候的关键是专心致志、全神贯注,不是用耳朵而是拿心来听;再到一定境界,不是用心来听,而是听气,感觉体验艾火之气的存在。
内家拳讲究“神率意、意率气、气率形”,用的时候特别讲究听劲,要求能感知到对方的神气和力量,根据对方的来势做出预判和反应。练的多了,神、意、气、形合在一起了,拳法入神明了,慢慢达到”无意之中是真意“,身体就能自动做出反应。
艾灸也要入神明,通过神明来感知气的存在。手松下来、身体空下来、心静定下来,这时候奇妙的感觉就来了:只要您的艾条是挂在手上的、只要您的全身是放松的,对方的身体对于这团气的存在会特别敏感,有时候被灸者的身体会像小孩吃奶一样吸吮着艾条,您会感觉到艾条在您手里拿不住,又蹦又跳地往里吸,这就是听、这就是松,这就是“气也者,虚而待物也”的体现。
这时,你就能听出对方哪里需要了。不是说不需要辨证论治,也不是说不需要察色按脉,而是在总体判断、确定施灸方向的基础上,直接打开双方的身心和神气链接,把能量引导到最需要的地方去。这可能是习练内功之后施灸的最大便利。
各人灸感不尽一致,需敏锐感知艾火行止和火头上的力量,但不可沉湎于此。“听”的功夫,一般在行艾开始、穴位逐步打开之后才能感知得到,所以更不能执着于此。
动也徐徐
“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故非出入,则无以生长壮老已;非升降,则无以生长化收藏。是以升降出入,无器不有。故器者生化之宇,器散则分之,生化息矣”。
——《黄帝内经素问·六微旨大论篇》
人活一口气,神气相合则活,神气相脱则死,这口气的出入升降关系着生长壮老、关系着生化收藏。气的出入升降,正好对应着马老动功的合进开退,堪称绝配。呼吸是诸多法门的核心,这是决定施灸效果的重要因素。
气入:合进,吸气提到中丹田;
气出:开退,呼气降至下丹田;
气升:合进,下丹田气升到中丹田;
气降:开退,中丹田气降至下丹田。
内家功的主要标志是练气,身心放松下来了,就能外气补内气,促进内气的一气周流和外内相贯。内家功壮身疗病、屡愈杂症的魅力就在这里,既能独立守神、调和气血、疏通经络,还能促进臟腑运化,直接按摩濡养五臟。如此,则五臟坚者无病,气脉长者寿,气血通者康,精神内守者病无所从来。
蔼蔼艾烟中,一个飘逸的身影在特别舒缓、轻盈、宁静地习练动功第二式, 转胯不拧腰,身动手不动,身形顶天立地,胳膊如同漂在水面上,力由足起,气由脊发,每个动作都轻轻的、松松的、柔柔的、慢慢的,身心合一,神气合一, 身形幅度特别小,动作频率特别慢,慢到如一叶扁舟漂在水平如镜的水面上,小到几乎看不到胯动身移和手的上下移动,就是随着轻风和涟漪轻轻荡漾和摇摆,但每一动都是整个身体在动,都是“神率意、意率气、气率形”的合进开退。
习练动功的时间长了,会慢慢体悟到,整个身形幅度非常小,大动不如小动,快动不如慢动,意到气到,气到劲整。融汇贯通了动功身法,即便是坐着施灸,也能随着中下丹田呼吸的升降出入,把内气贯通到双手,而且双手不离穴,灸火能够非常均匀地笼罩、渗透进去。这是内功施灸看上去非常省劲,而且劲力十足、火力匀透的秘密。
身形合进的时候吸气,把气提升到中丹田,手随身形慢慢划开半圆,这团火、这团气随着合进的力量,好像把施灸者穴道的门给打开了,给身体开启了一个神气出入通道;身形开退的时候呼气,把气降到下丹田,手随身形往回收,一点力量也不用,被灸者会自动接收艾火能量,通过打开的通道,吸吮艾条和天地能量。
随着一波波的身形合进开退和气机开合升降,被灸者自身的气机就打开了、能量就注入了、气血就通畅了,邪得淫溢,真气得居,就像打气筒一点点打气一样、像水流慢慢冲刷河沙一样、像小火慢慢炖烂坚硬的食物一样,身体内的那些寒凉雍滞、癥瘕积聚就打开了、气机就逐步顺畅了,真气就慢慢聚拢归位了。
念也空空
“恬淡虚无,真气从之”。
——《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篇》
内家功的真谛是松静自然、不求自得。做动功,做艾灸,也不要求,不用施加任何意念,您就是在自己做艾灸,就是那么轻轻柔柔地合进开退,不要管谁在接受艾灸,不要想给谁治病,没有任何人为参杂的意念,你只是在享受独处的时光,你只是在享受这份静谧,这份清心,这份从容,这份无我,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越是淡然超脱,越是没有企求心、功利心,施灸的效果越好。这方面,我是走过弯路、受过教训的。曾经自恃功力深厚、气势威猛,以“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的精神给人施灸,结果适得其反,自己很疲惫,对方感觉也不强烈。凡有所求,就是凡心虚火,就难以生起真气。
而一旦您无所求、无所挂碍了,这团灼热的艾火就随着你的凝神聚气和合进开退,转化为如水之流、如日月之行不休、 内溉脏腑、外濡腠理的真气!这才是内家功做艾灸的关键所在!
随着真气的流通无碍,这时艾灸施疗的重心和理念就发生了重大转变:这是从根本上为被灸者注入真气、补充能量、调和气血。对方需要的时候,哪怕艾火离得非常近,也感觉不到热,会感觉到有一种非常轻柔的力量在抚摩、在流淌、在传动,稍敏感一些会感觉到被一团气笼罩着、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即便年岁稍长、反应略有迟钝的长辈,可能施灸时感觉不到真气,但灸个三五天下来,整个人就像打气筒充过气一样,精气神马上就提起来了。
《黄帝内经》讲:“真气者,所受于天,与谷气并而充身也”。我们站桩松下来,百会会阴与地垂直,上接天阳、下接地气,中间松命门炼精化气,这就做到了天地精气和谷气合一,再加上恬淡虚无、柔形化气,与艾条当中的纯阳之气融为一体, 这个“真气从之”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感恩艾条灸的发明人,感恩马老完美无睱的动功,这两个结合起来,真是完完全全地严丝合缝、环环相扣、相得益彰!这给艾灸和健康养生增添了多少方便啊!您完全不用管虚实寒凉,就是那么轻轻地一搭,对方的身体会吸着您的艾条往需要的地方走;您完全不用在意在给谁做灸,就陶醉在轻松惬意的动功之中,挥洒之间对方的身体就会从根本上发生变化,可能很短时间内一些有形无形的病痛就会烟消云散。即便是有些顽症一时难以完全逆转,被灸者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也会大幅提升。我岳父服用激素多年,前些天再次中风,施灸12天,就扔掉了拐棍、身体也有力气了。
有的人讲虚不受补,还有的人说艾条灸时间长了伤阴,这个方面我没有过多的经验,但我对此特别在意。就我所灸的亲人来看,哪怕七八十岁的老人,有的平时有口干、便秘的症状,我一般也会灸一个半小时到二小时,只要施灸的时候能够松下来,灸的时候双方都会津液盈口。年轻一些的更没有此类问题了。
爱也融融
“应生无垢浊心,无怒害心,于一切有情起利益安乐、慈悲喜舍平等之心”。
——《药师经》
形意拳前辈李仲轩说过:练拳要慎独,要像看戏一样看自己的缓急、得失、偏正、冷暖,但不要马上纠正,要像一个观众,不管戏好戏坏,总得由着演员把戏演完。练拳等于演大戏,高明的戏子在演戏时,就明白自己演的好坏了——要学会这个,这是练拳时的用心之法。此时要身心分离,心把身子放出去。
站桩、动功和艾灸也要有一种演员入戏的感觉,有一种“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的境界,做身体的观察者,不要做参与者,就像一个演员一样,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似的,能够看得到是另外一个人在站、在灸,每个动作都有一种电影慢镜头定格的感觉,好像时空在此定住了、凝住了。
把自己放空之后,关键的关键、核心的核心是:内心一定要慈悲、仁爱,要像慈母爱抚婴儿一样自然,不是有心为之,三界诸众生所有需要者均可以取走能量。“愿我灸火所触,疼痛即消除。愿我灸火所触,病业即消除。愿我灸火所触,共病即消除。愿所有施灸者,皆具此功德”,施灸时的悲心愿力至关重要,这是贯穿施灸始终的。
一切结聚瘀堵等都缘于压力、紧张、烦恼乃至嗔恨等,对于这些聚在一起的无明之气,靠打、靠攻、靠蛮力、靠对抗是难以奏效的。高明的办法是什么?试想,您在自己的母亲身边,还会有压力吗、还会紧张、还会有嗔恨吗?什么也没有了。所以,慈悲和爱既是化解心灵创伤的妙药,也是打开身体瘀结的良方。这也是施灸不仅不累、反而双方均能受益的最大秘密。因为慈悲和爱能包容融化一切,没有对抗摩擦,何累之有呀?
有了这份喜悦、慈悲心,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天地之间那些暖的、爱的、喜的、阳的力量都会箪食壶浆、列队迎候,自动汇成一股强大的正义之师,天下苦秦久亦,可把你们盼来了!那些负面、阴寒、阻塞的因素会马上遁于无形。正气存内,邪将自去;邪不压正,仁者无敌,但此时的您并没有善恶、好坏之分,只是在静静地做动功。一次艾灸下来,对方受益,您自己也在做动功、也受益,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所以,如果您做灸几年了,依然身心僵硬,甚至自己得了颈椎病、驼背或其它问题,就值得检讨反思了。
所谓的站桩通天,内力深厚了,意到气到、身心合一,百分之百对施灸有帮助,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每个人只要能够慢下来、静下来、松下来、以慈悲心、关爱心去施灸,都会无为而无不为,其中的核心要素还是心。从这个意义上讲,站桩最终还是在修心。七年内功修炼让自己的身更松、神更凝、气更聚、心更静了。
所以说艾灸是修行,这是对的。但只要把心立正了,悲心愿力起来了,哪一行哪一门又不是修行呢?站桩、艾灸都是一个去分别、去自我、破我执的修心历程,能够真正空下来、心无所住,一切自然通达无碍,其它的名相也就不值一提了。在这个方面,我的道路还很远。
后记:
1、本文意在探讨,文内观点尚须更多实案支撑和理论验证,欢迎大家批评指正。艾灸辨证施治很重要,每次施灸我都很慎重,辨证配穴均向范长伟师兄请教核实后才施灸。
2、受各种因素制约,我数次施灸者未与站桩配合。实际上,站桩内在生阳,艾灸外在补阳,二者结合起来才能更好地为身体所化所用,这才是我心仪的养生模式。所以,下步拟逐步累积站桩加艾灸的调理数据。
3、马员会、宋绍坤、王文亮、王霄、时秀彦、刘弘亚、山无垠、可爱天、宸熙等师兄对本文及施灸给予很大帮助,在此一并致谢。
谨以本文分享之点滴功德回向祖师大德,回向众生。愿众生离苦得乐,解脱烦恼,平安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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