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漉的。杜老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而又沉重,镜中的他,已有些苍老了,眼睛浮肿,头发凌乱,全不像那些风华正茂,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尽管他才有28岁。
3年前,杜老师来到这个地方,不顾家人的反对。就连相恋了四年的爱人,撕心裂肺的哭泣着极力挽留他,他还是走了,他只想支边。于是,他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边远小镇。
王启一大清早,背着铺盖,耷拉着脑袋,回家了。杜老师的心久久难以平静,王启那幽怨而又无助的眼神,始终闪现在眼前,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王启是他的学生,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不大喜欢跟人接触。但他听课时总是端端正正,笔直的坐着,专心听讲,认真完成作业。可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不喜欢他,下来经常议论纷纷:有的说他太呆了,有的说他太憨了,有的干脆说他朽木不可雕也。因为,一问他问题,他总是小脸憋得通红,三捶打不出两个响屁。每次考试,倒数第一非他莫属。
有一天晚上,其他同学都走了,王启悄悄找到杜老师。咕噜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杜——老——师,我……,我考得起……大学吗?”
“什么?考大学?”杜老师用怀疑的眼光扫了他一眼。
王启瘦弱的身体颤抖起来,最唇不停的蠕动,“老——师,我……,我真的考不起吗?”声音比先前还要微弱。
“你聋了吗?像你这样的人也能考起大学,母猪都要上树了?”杜老师不耐烦的咆哮起来,他刚刚知道曾经的爱人结婚了。
王启挪了挪脚步,想离开,又站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老师,真的吗?母猪怎么会上树?”王启怯怯的问着,不过这次表达却很流畅。
“天啊,救救我吧!”,一声无奈的长叹,“你是傻了,还是聋了,你都考得起,中国大学不用办了,听懂了吗?”
这次,王启听懂了,但他没有马上识时务的离开,他只是呆呆的怔在那里。在他心目中,杜老师是最好的老师。他听其他同学说,毕业那年,杜老师本来可以在城里找到更好的工作。但他看了那些关于乡村教育的报道后,觉得农村孩子挺可伶的,就满腔热血的奔赴这儿支边了。在他的印象中,杜老师又年轻,又有学识,最重要的是从来没有歧视过他,还经常冲他温暖的笑笑。他总觉得自己很幸运,竟然遇到这样好的老师。
王启没有想到,他最喜欢的杜老师会冲他吼,他绝望了。
“你怎么还不走?要我亲自送你吗?”杜老师再次吼起来,还朝他做了一个吓人的打人动作。王启彻底绝望了,他幽怨而又无助的眼睛,直直的望着眼前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杜老师。忽然,深深的朝杜老师鞠了一个躬,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王启真的辍学了,许多老师暗自高兴:年终考核,又少了一个累赘,评职称有望了。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杜老师悄悄的整理着自己的行装。他毅然辞职了,明天就要离开。他知道,做错事是不可以原谅的。
王启的母亲在他读小学时,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了。他的父亲忍受不了农村生活的清苦,外出打工,一去杳无音信。留下他和爷爷奶奶一起相依为命的生活,他是爷爷奶奶唯一的希望。
杜老师后来知道这些事,只是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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