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我们生来就担负着责任,可轻可重,可缓可急,但总归是逃不脱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卸下任何责任,但我也从未心甘情愿地去担负,我像是一个中间派,不被任何领域接纳。在世俗的督促下,责任还是落在我的肩膀,我也没有余力去反抗。只是偶尔,我真的会感觉到疲惫甚至绝望,就好像坠入海面七千米以下那密不透光的深海域。周遭全是蓝色,不是少女心满满的天蓝色,也不是充满风情的藏蓝色,是那种独独属于深海的深蓝色。这让我难以呼吸,即使张大嘴巴试图呼救,也只是徒劳,因为只有我,没有稻草,更没有人。任凭地心引力拉着我下坠,不住地下坠。
街上人声鼎沸,不容得我更深的密闭,强制性地拉回我的思绪。
眼前慢悠悠走着的是一对十指紧扣的情侣。老实说,我并不能从一个人的外貌判断出他大致的年纪,不过这次我能肯定,那对情侣最多17岁,他们身上的中学校服暴露了他们,我在心里得意地一笑。他们小声交谈些什么,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不过我敢打包票,他们笑得肚子抽筋。从背后看,他们的肩膀抽动得厉害,除了大笑我想不出别的理由。可能女孩正在像男孩诉说今天数学课堂上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是怎样忘记关上下面的门,被顽皮的孩子提醒后是怎么恨不得挖一个地道就此消失的;也可能男孩正在像女孩描述今天篮球队里的另一个男孩是怎么和他打赌投篮少的那一个就包下对方一个星期的运动饮料而后惨败得心服口服的。不管他们讲什么,无忧无虑地是他们,我只剩了迷茫。
坊间有一个定理:毕业季即分手季。我希望这句话是对的,阴狠狠地让那两个孩子在现实地压迫下分手,看他们到时候是否还能笑得出来。我想,我真是个狠毒的人,无仇无怨的竟如此诅咒一对年轻的孩子。请原谅我的变态。
不过,像这样年轻的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是否也会有责任的概念呢?他们彼此对未来的设想里是否也有对方的影子呢?我想,不论多么年轻,他们之间肯定都谈论过未来,成绩相仿的可能会想一同考入某个大学,成绩相差较大的可能会想一同考入某个城市。可能,他们并未将这种共同的愿望上升至责任的位置。但在我的眼里,这就是一种责任,尽管这类的责任成本并不高,可能轻如鸿毛。因为一旦这种愿望没有实现,他们只会怨天不如人意,这种责任也就自然而然地在双方都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卸下了。
联想这么多以后,我更加的不知所措了,连学生的早恋都有着责任需要担,那我是否可以开始一段感情,和那个他一起坠入爱河,连带着扯出一个新的责任呢?我很累,种种人际关系压得我喘不过气,可能我会在爱情里尝过一时的新鲜,又或许是长久的甜蜜,但是所有的爱情在步入婚姻以后无疑会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消磨成亲情,又演变成另一种责任。
我多么地想来一次不负责任的疯狂,像清晨的露,只在日出前短暂地存活,在太阳完全升起后消失,无影无踪,甚至让人怀疑它是否存在过。
我开始心神不灵,我开始疯狂起来。
如若我想开始一段不负责任的感情,可能吗?哪怕只是一分钟。
再次回过神来,那对情侣已经被人群淹没,我再找不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知觉中走到一间花店的门前,可以轻易地嗅到花香。那花香并不纯粹,几股子香气缠绵在一起,难解难分,真扰得人脑疼。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爱花的女人,分明不好闻,透露着艳俗的味道。噢,可能我对花不知觉的厌恶是因为二十几个春秋中,我从未收到过男子送的花。女人不知名的羡慕嫉妒真的可怕。忍不住被自己邪恶的想法逗笑了,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会不会有一个人愿意让我在这喧闹的街道轻吻一下,只是让我去感受一次新跳动的感觉呢?
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朝着一个陌生男人行进。
他有着墨黑墨黑的头发,软软地搭在眉毛上方。眼睛不大,但很深邃,就好像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故事。其余地我已来不及细看了,他的倒影在我眸中越放越大,可能有十几秒的时间,我和他相距已不过半步。
他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有点儿茫然。
“有什么事吗?”
毫不犹豫地,我问:“你愿意在这里吻我一下吗?”
至今我都想不通那个周日的午后,我是如何将这句话快速地说出口。一丝犹豫都没有。可能我害怕以分秒计的时间会拉开我和一个陌生男人的距离,让我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疯狂。
阳光恰好洒在我和他之间,那么的分毫不差。
他似乎有过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只是下一秒温润的触感已然在我的唇角绽开。我们并未深入,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一瞬的静谧。
或许那一天恰好有路过的人看见我们的小举动,或许他们还会猜想我们是多么深爱的一对,也或许他们会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如此地开放,又或许种种。我不在意,也不愿深究,我只是短暂地享受到了这短短半分钟的不负责任,这短短半分钟的悸动。
之后我坐在归家的地铁上,不禁又开始疑惑,那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会接受我荒谬的提议。兴许他是个花花公子,他的心里没有藏下任何女人,他可以紧闭双眼和不同女人翻云覆雨。不管原因是什么,我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个正确答案了吧。
当我从这短暂地疯狂中苏醒时,不由得又负责任地认认真真生活。
日复一日地编辑文案,策划婚礼方案。日复一日地看着别人各式各样的婚礼,希望别人的仪式完美无瑕。日复一日地忘记我自己,也不再有那日做疯狂小事的勇气。
三年悄然而去,我的人生仍旧,28岁的我仍旧孤单。在别人眼里,可能我已经升级成为了大龄剩女,也可能还是那么一副要将所有事情做得无可挑剔的女强人模样。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周日午后,那个陌生男人,那个轻轻的吻越发地清晰起来,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所以当那个陌生男人找到我们工作室讨论他和另一个女孩婚礼的各种细节的时候,我楞住了。世界真的很小呢。
当前台带领这对新人到我的小会议室时,我有些慌张,不像往日那般行云流水,自信满满。在交谈中,我终于得知了当年那个陌生男人的名字,俞泽。而属于俞泽的新娘,叫叶安。
会议进行了大概两个小时才把大致的框架定了下来,比如婚礼将在富豪酒店里的一个大草坪里举行,比如新娘喜欢栀子花,所有的花样都要按照栀子花的模型刻画,比如新娘新娘一共要准备三套礼服,比如很多很多。
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确认,俞泽,那个陌生男人早已忘记了那个在我心中不可抹去的记忆,顺带着忘记了我这个陌生女人。
说实话,我有些庆幸,也有些失望。庆幸他不再记得我,让我这次的策划能顺利地不尴尬地进行;而也在失望他不再记得我,就好像那个午后是一个不值钱的物件,而我却如获至宝。
但我对于俞泽也决不是喜欢,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很别扭。
三年了,三个春夏秋冬,什么都在变。工作室前面的那个时装店搬迁了,变成了一家火锅店,成日飘散着一股子火锅的刺激味道,勾引着我们这群吃货的心神。地铁七号线也正式开通了,让我回家的路程起码减少了十分钟。工作室的小林辞职了,回老家嫁人去了。而俞泽,从那个好像谁都无所谓的男人,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找到了叶安。
是不是他也有了承担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勇气与能力?
而我还要在这个自我封闭的世界里待上多久呢?
一个月后,我在俞泽与叶安的婚礼上,听着甜蜜的背景音乐,观察着周遭的种种情形,避免婚礼出现任何差错。当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把我们的婚礼弄得这么好。”俞泽说着,将一个红包塞进了我的怀里。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没多想,淡然地接受了红包,这也是夫妇俩的一点心意吧。而我,也真真的希望他们,可以跨越一切,可以永永远远的相爱,永永远远的幸福下去。
急冲冲洗完澡后真的想直接陷在床上昏迷个三天三夜,每一场婚礼结束,都好像要了我半条命。不过当我看见床头柜上那个未拆的红包时,我强撑精神打开了红包,数了数,竟有整2000元,是个不小的红包。当我重复确认金额的时候,一张不大的白色小纸条飘到床边的地毯上。
我有些意外,随即捡起。
“你要幸福,像那日那个吻一般。”
再一次的,这个陌生男人,不,是俞泽,让我意外。原来那天我疯狂的举动也让他感觉到半分钟的幸福,原来我和这个现在仍然了解不多的男人会有同时选择闭口不提的默契,会有同时希望对方幸福的美好的愿望。
而我也感谢他未曾忘记那个吻。其实我并不清楚我这么介怀俞泽是否记得是为什么?但我很清楚此刻,我放下了些什么。我放下了悲观与消极。我将自己活得很疲惫很无味的想法驱逐。
其实责任,也可以是美好的,甜蜜的,就像叶安之于俞泽。我愿意担着这一部分的责任远行。而另一部分的责任,我也愿意让自己积极地去看待,让自己活得幸福。
当我马上要失去呼吸的时候,一个男人吻住了我,让我用力逃离了深渊。
愿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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