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交给你,无需花言巧语

作者: 久久小书童 | 来源:发表于2018-04-20 06:45 被阅读0次

    郁达夫·孙荃:

    切莫临风惜尔音

    许侬赤手拜云英,未嫁罗敷别有情。

    解识将离无限恨,阳关只唱第三声。

    梦隔蓬山路已通,不须惆怅怨东风。

    他年来领湖州牧,会向君王说小红。

    杨柳梢头月正圆,摇鞭重写定情篇。

    此身未许缘亲老,请守清宫再五年。

    立马江浔泪不乾,长亭判决本来难。

    怜君亦是多情种,瘦似南朝李易安。

    一纸家书抵万金,少陵此语感人深。

    天边鸣雁池中鲤,且莫临风惜尔音。

    ——郁达夫

    把心交给你,无须花言巧语,有时间为我自明;把情交给你,无须甜言蜜语,有时间为我自清;曾经的温情沉淀成记忆,在心底化成一杯名为爱的苦酒,饮入口中,划过胸口,你可知道,我在码头上已经等了你一辈子?

    你就像那格桑花,在新时代里绽放,而我却够不到你,只能看着你被她带走,从此没了你的音讯,回想我的一生,虽然苦难,我想我会心安理得地进入天堂吧!

    离人芳草最相思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孙荃。

    荃者,香草也,《离骚》中有“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以齌怒”。在中国古代,自屈原起发展了一种名为香草美人的代指,荃后来也代指君主。如此意境悠远的名字,能当得起的女人,自不会是被男人捧在掌心里娇滴滴的小姐们,她坚毅如磐石,性行如兰草,有一颗常人无可比拟之心,也许后人知道她源于她的丈夫——郁达夫。这个男人给了她作家妻子的身份,却给不了她一世的长情。

    和鲁迅的妻子朱安相似,她也是旧文化下长大的女子;和朱安不同的是,孙荃自幼对诗词文化方面很有造诣,她幼入私塾,聪慧善学,长在乡野,名字也透着浓浓的清新味。一开始她并不叫荃,而叫兰坡,后来郁达夫嫌土气,故而改成了荃。

    她生在富阳县宵井镇一个颇有资产和地位的书香世家,方圆之外,有哪个不知孙家有位小姐,贤良淑德,才华出众?越是优秀的女子,择偶的标准自会随着自身的标准而抬高,试问有哪个女子会愿意嫁给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男人?当时的孙荃也抱着如此的想法,一来二去便成了老姑娘。

    待字闺中的女子往往多愁善感,花一样的年纪,那颗心盛满那份情,静待那个人采撷。

    其实孙荃的年纪不算很大,20岁出头,不过在当时已算是大龄青年了,在那个年代到了一定年纪不成婚,会被社会诟病,为此孙家为了孙荃的婚事操碎了心。事偏有巧合,郁达夫和孙荃的家长们,在一个远方亲戚介绍下彼此知道了,这用现代的话来讲叫相亲,孙荃从父亲那里了解到郁达夫的情况,郁达夫正在东洋留学,年纪也正好,孙荃觉得这是自己要托付一生的男人,她满心欢喜地应下了这桩婚事。

    佛经上说:“短短今生一面镜,前世多少香火缘。红尘滚滚,芸芸众生,缘分缘散,处处皆缘。”他和她是有缘分的,并不是因封建包办的婚姻捆绑相识。后来郁家邀请孙荃来串门,说白了就是看看未来的儿媳妇,他们也不敢保证孙荃在了解郁家之后会不会心生悔意,他们无恒产,又无恒业,仅靠两代寡妇摆摊设点维持全家的生计,可孙荃却完全不在乎,她一进来便深深地喜欢上了这栋3开间的老式楼房,推开窗看到富春江水碧波荡漾,她心情越发的美好。

    她生得不算美,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烁着真诚和灵动的光芒,一头乌黑的秀发,编成两个辫子垂在腰间,据说当时给郁母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后来郁母给远在日本的郁达夫去了封信,要他回来订婚。

    不像鲁迅一回来就按家里人的意思拜了天地,郁达夫和孙荃见面之后,气氛十分融洽,他为她写了首诗:“赠君名号报君知,两字兰荃出楚辞。别有伤心深意在,离人芳草最相思。”从此她改兰坡为荃。

    七月相识后,八月郁达夫又回到日本继续完成学业,在日本留学时,郁达夫给孙荃去了一封信笺,上面赫然写着一首情诗,便是前面提到的那首。热恋中的男女,有诗情画意的最喜欢玩一些情诗间的唱和,就如同《九张机》一样,收到信后,孙荃挥毫泼墨,立刻就写了一首回敬:“风动珠帘夜月明,阶前衰草可怜生。幽兰不共群芳去,识我深闺万里情。”

    凉风吹拂珠帘摇曳着,发出玲玲的声响,夜里的明月苍凉地挂在中天,台阶前衰败的草,在月华的照应下清晰可见,于不经意间看到一株不愿与群芳共去的幽兰,随着清风徐来,摆动着叶脉。她走了过去,原来是兰草窥探出了她独居深闺、思念远方亲人的寂寞,愿意陪伴她度过这一个个孤独无聊的漫漫长夜。

    兰荃,兰荃,蕙质兰心,荃草相思。

    不料孙荃的信发出后,竟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孙荃踏破了门槛,邮局去了一趟又一趟,迟迟不见郁达夫的信笺送到,孙荃气愤之余,又写了一封信过去,信上又是一首情诗:“百年身世感悠悠,灯下黄花瘦似双秋。雁过池塘书不落,满天明月独登楼。”将恋爱后患得患失的心情直抒胸臆,询问郁达夫,为何不回信?

    收到了孙荃的信后,郁达夫宠溺一笑,两颗赤诚火热的心靠得越来越近,海岸两端传来一首首缠绵悱恻的唱和诗,这可要比闻一多写给高孝贞的《红豆》热闹得多,闻一多只是单方面表述,对于郁达夫和孙荃而言,是两个人爱意的传递。

    有时候,爱不是一瞬间的怦然心动,也不是因为眼前景色和她的姿容,也许对她的牵挂早已成了形,诗还未成,情就成了精,酝酿又酝酿,煽情又煽情,这一别,他心里知道,是她,一定是了。

    短暂分别后,婚期之日临近,郁达夫从日本归来,孙荃之情自不必说,二人在老家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婚礼。

    新婚的信物,钻石戒指

    都说女人是感性的,女人是善变的,这话用在民国女人身上便是大错特错了。这个奇妙的年代,往往男人要比女人善变感性得多,这种特质的男人中,作家诗人的比重更多,郁达夫也避不开,尽管他们极尽美化,将之称为诗意浪漫,但这也不能掩饰他们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

    民国的才子们总是面临着婚姻和爱情之间的冲突,老一辈们奉行门当户对、媒妁之言,而新一代接受的教育和社会的新风气又鼓励自由恋爱、个性觉醒。上一辈人对晚辈婚姻的干涉,至今都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不过既然同意娶了,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又如何说舍弃就舍弃?

    我不相信郁达夫对孙荃是没有感情,这一首首缠绵悱恻的情诗,如果没有爱情的滋养,又如何能焕发出动人的生机?

    拜过天地之后,郁达夫又后悔了,将孙荃独自留在洞房,他搬了一把竹椅,坐在庭院内,沏了一壶藿香叶泡的绿茶,江南的七月酷热难耐,他望着漫天星斗不知在想些什么,没过多久郁达夫的母亲走了出来,知子莫若母,她知道郁达夫对这门婚事心生悔意,她规劝郁达夫正视婚约,不要逃避,如今孙家小姐已嫁到郁家,郁家能有孙荃这样的媳妇应该万幸!

    在母亲的规劝下,想到孙荃以往的好,他羞愧难当起身走进屋内,借助星光,看见孙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依然盖着入门后的红盖头,他关上门,来到妻子身前,点上了红烛,据说民间嫁娶,点一对红烛到天明,夫妻双方便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若世间姻缘皆有红烛保佑,这世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他挑开了她的红盖头,她娇羞地别过脸去,和郁达夫不同,孙荃生在旧中国,虽文学涵养颇深,终归性行和旧时代的女子并无二致,都是含羞带臊,娇羞类型的,而郁达夫留学海外,受的是新式教育,自然对新婚之夜抱有激情和幻想,这夜本该交媾生子如今却成了新旧思想冲撞爆发的起因,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孙荃此刻正闹疟疾,哪里有力气成为郁达夫幻想的热情对象呢?

    不幸的家庭里,会有很多种造成家庭不幸的原因,而幸福的家庭形成的原因,往往只有一种,显然郁达夫和孙荃就属于前者。在新婚之夜里,唯一有纪念意义的活动,就是孙荃送给郁达夫一枚钻石戒指,作为爱情的信物。

    坚强伟大的空谷幽兰

    结婚之后,郁达夫孙荃也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在宵井的日子,他们对花对酒品评史书,还编了谜语来猜,郁达夫就孙荃诗歌上的不足予以指点,告诉她要多看晚唐时候的诗歌,有助于她律诗的写作。不止和妻子交流,郁达夫和岳父孙孝贞经常谈天说地,和孙荃的哥哥孙伊清也说医道诗。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如果郁达夫一直生活在这碧水蓝天之下,经历的诱惑少些,他会不会和孙荃厮守终老?可惜没有如果,历史也没有给我们任何设想的机会。

    山中一日,世间百年,暑假过得很快,郁达夫不得不再次离别故土,到日本继续他未完成的学业。

    这次离乡,他有了牵挂,有了一位朴实春华的妻子,诗人作家对于身边景物的捕捉力远超过常人,而郁达夫此刻又心系新婚不久的妻子,借景抒情,寓情于景的作品较之前,更加多了。

    世人总说七年之痒,于爱而言有人能天长地久,有人只求曾经拥有,像郁达夫这样的多情才子,显然前者对他的吸引是不大的,新鲜感一过他便不再喜欢,果然七年之后,1927年1月14日,郁达夫不可避免地爱上了王映霞。

    命运于孙荃而言竟是这般不公。

    就在遇见王映霞的前一天,郁达夫收到了孙荃从北京寄给他的皮袍子。他在日记中这样描述他的心情:“中午云散天晴,和暖得很,我一个人从邮局的包裹处出来,夹了那件旧皮袍子,心里只在想法子,如何的报答我这位可怜的女奴隶。想来想去,终究想不出好法子来,我想顶好还是早日赶回北京去,去和她抱头痛哭一场。”

    再多的袍子也挽不回这个男人的心,他对王映霞的爱已近乎痴迷,他在日记里,直言不讳诉说对王映霞的爱:“我的心被王映霞搅乱了。南风大,天气却温和,月明风暖,我真想煞了王映霞,不知她是否也在想我,此事当竭力进行,求得和她做一个永久的朋友。”

    对于郁达夫恋上王映霞的事情,远在老家的孙荃又岂会不知?她反对过,以“殉死”相抗争过,可是再多的以死相逼,都挡不住一颗冠上为爱追寻的绝情之心,她阻止不了他的“爱”,只得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与王映霞。

    这花香日暖的春天,窗外的雨应和着她的泪水,手中挥动着笔管,想落笔又不知写些什么,想吐诉情感,她心中的思念那么长啊,可是她忘不了她的男人此刻正用纸笔为另一个女人肠断心伤,她放下了笔,心里难过,又不能当着孩子哭泣,回头看了眼信纸,也是啊,信纸却这么短,又怎么能够把她想说的话写完整呢?孙荃回头看着,三个幼小的孩子,从此只有他们与她相依为命了。与其他女人自怨自艾不同,孙荃独自一人抚养三个孩子成人,郁黎民在《我的母亲——孙荃》中回忆:“在八年抗日战争的艰难岁月里,富阳县城沦陷,母亲为了不做顺民,带着我们三个未成年的孩子逃到离城三十里的乡下宵井外婆家去避难。生活当然更加困苦,在没有学校,没有教师的困难条件下,母亲也未放松我们的学习,她亲自教我们读书,教材是在逃难时随身带着的部分旧书,如《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活叶文选》及其他小说和父亲的作品与新编杂志等,并要求我们每读一篇就要能背诵出来。”以己身培养出三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是有多么艰难。

    一开始,知道丈夫和王映霞事情的孙荃,是气愤的,她恨丈夫不顾自己和孩子只顾追求自身的幸福,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总是愿意回想起那些美好的事,对郁达夫的憎恨慢慢地变淡,只剩下对他绵长又深邃的眷恋,在心口酝酿成一坛浓郁的老酒。

    直到20世纪40年代末期,孙荃才知道,已分居多年,杳如黄鹤的夫君早已为国捐躯,血染异国土地。

    此后孙荃的后半生都致力于对郁达夫遗稿和作品的整理出版,她说:“等到政治清明时,自然有人会去从事郁达夫研究,去研究他的作品,使他在中国文学史上有一个公允的地位。”这位伟大的女性亦有着高瞻远瞩的眼光,新中国成立后,郁达夫被授予烈士的称号。如果郁达夫泉下有知,是否会为了当年那糊涂的决定流下悔恨的泪水?

    他这一生喜欢、爱上的女人太多,可惜也只有这个女人甘愿为之奉献一生,也只有她在他死亡之后,深深记挂他一生一世。

    1978年3月29日,孙荃与世长辞,终年81岁。弥留之际,她不无自豪地说:“回忆我的一生,我是会心安理得地升入天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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