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寻海的鱼
他,向来是沉默寡言的样子。高瘦的身材,一张看起来比他年纪更苍老的脸。许多时候,他还是那么忙碌,让我觉得他还是像往日那般铿锵,不知倦怠。可当他停下来,静静地点上一支烟时,那鬓间被年月染白的发丝,却能在一瞬间刺痛心房。原来,爹也老了。
我仿佛看到许多年后的情景,挺拔的身姿变得像弓一样佝偻,眼神里印满的沧桑,如同村口老树的树皮一样突兀。岁月的刻刀,雕出他布满深皱的脸庞,纵横的纹迹,像极了他扎根的黄土高原上的沟壑,狰狞可怖。
小的时候,在不知道什么是偶像时,就对父亲崇拜之极。大概每个孩子曾经对自己的父亲都会有崇拜,好像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或许是小孩子好哄骗的缘故,我想知道的总能在父亲那里找到答案。尽管很多都是不明所以的,但总算不是未解之谜。童年的时光很美妙,他不是经常管我,不知道是想让我随性而为,还是懒得搭理,不论怎样都给了我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没有课业的压力,没有家长的苛责,天真烂漫,不知愁味。
大概是身处在农村的缘故,父母对子女的要求并不是很高。在我童年的印象里,我们那里的孩子们,读完初中就勉强可以了,能考上高中的不多,更遑论大学。因而父亲对我的期望也就是混个初中毕业。并不是不望子成龙,只不过不想寄望太高失望罢了,他很实际,也容易知足。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想平平稳稳的安度此生。春耕夏做,秋收冬藏,四季轮回的过着平凡普通的日子,一个陪伴,一对儿女,知足而为夫复何求?他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挥汗如雨,也在我所不能体会的劳苦中逆来顺受。
记得那是我刚上高中,一个大雪纷飞的夜。由于高中的生活节奏有点快,刚上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好长时间没适应,上课总是偷懒睡觉,结果被班主任告了状。当时家里距离县城六十多里,我在县一中上高中。考上县一中,也着实让父母高兴,毕竟村里边考上的并不多,这也让父亲对我的期望也多了几分,对待我学习的态度也变得在意起来。那晚,我正在上晚自习,窗外的雪下得格外凶。
“爹,你咋来了呢?”我对父亲的到来很疑惑。
“那个,你妈让我来看看你。’爹支吾地说,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在学校各方面度挺好的,没啥可担心的。你大晚上跑来学校干嘛呀,想来白天来,你看这雪下得这么大。“我略有责怪地说。
“前几天,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说你在学校表现不好,上课经常睡觉。“父亲直直的盯着我,生怕我抵赖似的。
我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也知道为什么父亲这么急迫的到来。我沉默了,低头不语。平生第一次对父母产生的愧疚,让我觉得无地自容。这样直面父亲的质问,说不出什么,不知用怎样的说辞能表达心中无限的歉意。那份爱太厚重,那份情很深浓。相对无言,任时间的指针一下下敲击,很分明地听着心跳的声音,伴着簌簌散落的雪片,继续冰冷。
“供你上学不容易,你自己也长大了,自己好好想想吧。你妈起早贪黑,不就是为了你好好学习吗?“父亲的话打破了几分钟的沉沉寂。
好了,就这样吧。雪挺大的,快点回教室吧,我走了。“说着便转身,迈着大步走了。
雪下得愈发紧了,地上已经铺了几寸厚的雪,没到脚边。父亲像白头翁一样,任雪片覆压在头上。我没有动,看着他的背影融进茫茫的雪景中。雪上的一串脚印,随着父亲越走越远。像寒秋傍晚里一只飞过远空的孤雁,那么寥落,那么孤怜的让人心酸。突然间想循着脚印追过去,可我没有,只是任泪水夺眶而出。那个雪夜,我一直记得,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崭新难忘。
去年一次回家,偶然间提及。母亲说并没有叫父亲去学校找过我,一瞬间便明白了那只是一个启齿的托词。父亲撒的谎,我谅解了。他爱面子,却也爱子情切。
如今远离家乡,来到千里之外是我城市读大学。或许许多年前并没有想过能上大学,可这确实也是真真实实的。客居他乡,渐渐地体会到了对故土家园别样的思愁。回家只能在寒暑假才行,因而与父母也就变得聚少离多。时常会惦念着,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每次都是同样的话题。电话的两端都在说着这便一切安好。时间长了,母亲就催促着挂电话,原因只是话费挺贵的。
上次春节回家,年夜饭上,和父亲一起喝酒,酒过半巡,父亲就止杯不喝了,我笑问道:“爹,你咋不喝了?我记得你挺能喝的呀!”
父亲不好气的说:“你以为我还年轻啊!”
我多么不想让自己难过,但听到父亲的话,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举起自己的半杯白酒,一饮而尽,来掩饰自己眼睛里的潮湿。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父亲已然年近半百,确实已有些许老态。
他很要强,死要面子,但也诚实忠恳。他是个别人眼里是个好人,是抚养我长大的人。他也年前过,却为儿女青丝熬成白发,他也梦想过,但现实的苦难让他学会了忍辱负重。他是一个农民,却也铮铮铁铁的活着。不需要言语的称颂赞扬,更无须金钱物质的换算衡量,父亲这个名号,比什么都来得伟大。那份爱,如山似海,动若江河!
我渐渐的长大,父亲也慢慢老了。离巢的飞鸟,尚知反哺报恩。我们也不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那天,才心生迟到的悔意。或许多年之后,有了自己的儿女,才知道我们的成长对于父亲来说是多么的不易和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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