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

一、

已经10点了，李江南还没回来，张西躺在床上等着他，慢慢的刷朋友圈。

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这是…”

平眉大眼，高鼻薄唇，微微尖的下巴，饱满的苹果肌，是现在流行的网红脸。照片里的人微笑着，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很漂亮。

“这是谁啊？”

备注是小学同学郑轶，可是这张面孔和郑轶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应该不是她吧。

小时候的她和自己一样，都是最不惹人瞩目的，成绩过得去，不惹是生非，家境一般般，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六年，之后升入不同的初中，就渐渐断了联系。

张西继续看，配字是“元旦聚会，大家都要来哦。”

评论里有小学时的班长：“美女哦~你来他们肯定都要来。”

哦，对了，元旦是小学同学聚会。年末了，公司事情太多，张西太忙，她差点忘记。

“美女”？所以这个是郑轶的自拍？

她点进郑轶的朋友圈。

上一条消息是三个月前。郑轶侧身站在海边，凝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前凸后翘，细柳腰身，定位在北欧。

张西慢慢的翻，郑轶的相册里都是背影或侧身，三四个月更新一次，偶有一张正脸，也和她现在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像李江南说的那样，老了，忘性大了？难道郑轶本来就长这样？

张西有些恍惚，她无法把自己记忆中沉默寡言的齐刘海女孩和这个网红脸联系到一起。

不行，一定要找到她以前的照片。

张西点开了小学班长的微信：“你有咱们小学毕业照吗？”

“有啊，我刚跟老虎要的，聚会还打算放出来让大家怀念过去呢。”

老虎是他们小学班主任。

“发给我行吗？要原图。”

原图也没多大，瞬间就下好了，她迅速的找到了自己，指尖往右一滑，就是郑轶。

她的记忆没有出错，

照片不甚清晰，但依旧能看出来郑轶没心没肺的笑着，她的及眉刘海，她的小眼睛，她的圆脸，她的两个虎牙。

“郑轶漂亮多了。”班长的微信又发过来，“你见她没？”

张西想问班长怎么回事，郑轶是不是整容了，又有点踌躇，她怕班长觉得有啥，于是简单的回了个“没见。”

班长又发过来微信了：“有钱就是好啊，想干啥干啥，说整容就整容了。”

原来是整容啊！

张西恍然大悟。

门响了一声，李江南回来了，她立刻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坐起身子来。

李江南扫了一眼张西：“怎么还没睡？”

张西说：“这不是等你回来嘛，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我们老板说等把这阵子忙完了，年后能给我批25天的婚假，你看要不然…”

李江南慢慢的喝水：“结婚的事情急什么，我也有事想跟你说，今天上面说，今年效益不好，年终奖不发了。”

被子里的女人蓬头垢面，这段时间她忙得厉害，卸了妆后是毫不掩饰的苍老。李江南掩下心中的厌恶，眼观鼻鼻观心的喝水。

“啊？往年不是都有一个月的工资那么多？”张西目瞪口呆，她本来想，银行存的加上俩人的年终奖，两边父母再补贴一点，过年就把酒席办了。

李江南点点头：“说不发就不发了。今年资本寒冬，你没见好多公司都倒闭了？”

“那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回来这么晚？”张西皱着眉头。

李江南呼吸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说：“昨天不是就跟你说了，今天要去应酬的吗？”

他转身去洗澡，洗完澡就准备睡了，忽然听到背后的张西轻轻的问了一声：

“我想去整容，你同意吗？”

“你哪有需要整容的地方？睡觉！”

二、

聚会开始半天了，张西才到，她还穿着上班的套裙，到卫生间简单补了个妆，进了包间。

大家起哄要她罚酒，她端起杯子，左右打量一下，没看见郑轶，她一饮而尽，难道是P图不是整容，郑轶不敢来了？

正想着，又有人推开门了。张西回头一看，正是郑轶，本人比照片里还好看，大眼睛长睫毛，像西洋画中飘出来的美人。

她一进来就笑：“你们可不许灌我酒啊，我比张西来得还早，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团团转的找停车位呢。”

大家不同意，闹着灌酒，喝到最后郑轶脸颊红扑扑的，一边笑着骂他们，一边一杯一杯的喝。

张西还是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毫无存在感的吃菜。

郑轶终于杀出重围，坐到张西旁边，若有似无的喊了一声她的外号：“西瓜！”

张西一抬头，看着面前已然陌生的郑轶。

郑轶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近距离看过去，郑轶脸上竟然没有一点点瑕疵，干干净净，没有纹路也没有斑，少女时畏如猛虎的青春痘也没有留下一颗痘印。

“傻啦？不认识我啦？西瓜西瓜，我是薏仁，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郑轶手握拳放在嘴边，煞有介事的说着幼时的玩笑话。

张西“噗嗤”一笑，问她：“这么多年你都干嘛去了？同学聚会从来都不来参加。”

“我参加了的呀，去年就来过一次，是你没来好吧~”她拖长了尾音，撒娇似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弄到你微信号的？”

张西恍然大悟，她当时还很奇怪呢。

郑轶正要说话，忽然手机响起来，她接了，嗯嗯啊啊几声，挂了，跟张西说：“巧了，我学妹带着男朋友来吃饭，刚好看见了我的车，说没事，就打个招呼。”

张西点点头。

郑轶和她接着聊天，聊生活，聊大学，聊工作，张西终于可以确定，面前的就是曾经的郑轶，还是那么可爱，那么迷人。

以前她想起郑轶总是遗憾，那么可爱的姑娘偏偏有过于平凡的外表，现在郑轶内在外在都有了，说真的，她不是不羡慕。

终于，她问出口了，她本来不打算问的，不知道怎么，话就说出来了：“郑轶，你在哪里整的容啊？”

郑轶正经道：“其实我没整容呢，女大十八变，自然就长成这样了。”

啊？

郑轶看着她呆愣的眼神，笑道：“是我…嗯…老公开的呢。”手指比了个“嘘”。

“你结婚啦？”张西吓了一跳，低声问。

“还没有，这样叫一叫而已。”郑轶在桌子底下把包打开，拿出一个名片盒子，抽出一张给张西，“去的时候给这个名片，有优惠哦。”

张西看着，有些愤愤不平，压低了声音说：“原来是你老公给你整容的！也就是说你就是你老公的活广告咯？那你…”

郑轶一笑：“我这么美，不好吗？”

张西看着她，哑然失笑。

她把名片还给郑轶：“我不会去了。”

“我啊，自从整容之后，才知道原来女孩子的美貌是多么锋利的剑。现在，我可以说，职场，老板只要看到我，就高兴。我爸我妈也是，现在整天把我当成骄傲，出入都要炫耀一下，哎呀我们家姑娘漂亮哟。更重要的是，再也没有不喜欢我的男人了…”郑轶一边低声而快速的说，一边把名片塞到她口袋里，“再也没有不喜欢我的男人了…男人嘛，就是喜欢美貌…你懂…”

郑轶对她眨了眨眼睛，笑着去和别人聊天了。

我懂？我懂什么？张西摸了摸鼻子。

三、

临走时，郑轶还来和张西套近乎：“你住哪里啊？我送你回去？”

张西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吧。”

“这么晚了，你又喝了酒，多不安全！”郑轶嗔怪道，“快告诉我，我送你回去。”

仿佛还是小学时。

一股暖流滑过，张西怔怔的想，她这么美，和以前平凡的丑小鸭完全不同。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这样的日子郑轶其实过的很快乐？

她一笑：“我住东华小区。”

郑轶笑着说：“我也要去那边，走吧。”

郑轶走在前面，偌大的停车场，弯弯绕绕的走下去，应该是单行道，但迎面过来了一辆车，闪了两下车灯：“学姐！”

原来是郑轶的学妹。张西想勉强逆着车灯看过去，郑轶捂住她的眼睛，领她从边上走过去打招呼。

等等…

她眯着眼睛看过去。

那个男人…她心里一惊。

郑轶领着她走过去，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虽然那人隐没在黑暗里，但多少露出来的一点脸，已经能让她确认，那就是李江南。

原来如此。

郑轶打完了招呼，低声跟张西介绍：“刚才那个姑娘还挺有眼光的，你看她整容，整得全是细节，鼻子高了一点点，苹果肌饱满了一点点，漂亮太多了。也不会跟我似的，没人认得出来。你要是去做，也做她这样的。”

张西嗯了一声。

她的心思现在不在整容上。

原来，持续很久的冷漠，避之不谈的结婚，吵闹不休的生活，全是因为这个？

她冷笑一声。

停车时，恰好前车也停下了，她坐在副驾驶，看得到前面两个人交颈鸳鸯似的亲昵着，心头一阵火起，她下了车，径直走过去，哐哐哐的敲李江南旁边的玻璃。

那姑娘放开李江南，摇下了车窗。

李江南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被你看到了，不好意思，那就分手吧。我今晚不回去，你自己把东西收拾好，就走吧。”

张西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姑娘对张西微微一笑，真的是美得要发光了，她道：“大妈，让一下，我们要走了。”

车子从停车位缓缓开出。

张西居然就站在旁边看着。

四、

“就为了报复前男友？”

戴了口罩的医生慢慢摸着张西脸上的骨头，“你的骨头很好，不用大动，就可以和以前判若两人。”

“要全做还是简单的修改？”

张西看了看手边的包，里面有她的银行卡和本来打算结婚用的钱：“不超过5万，医生您看呢？”

“普通家庭嘛，哪经得起这样挥霍。”医生眼睛一眨，闪过一道狡黠的光，“不然这样，我给你免费做，做全脸，保证你比郑轶还漂亮，你不满意，我给你修改，好吗？”

仿佛一道惊喜的闪电，张西点了点头。

五、

“学姐，那个叫张西的，有没有听你的话，只做微整？”

“她啊，非要做全脸，要变得貌美如花，去让她男朋友后悔呢！”

“哎呀！终于找到这么一个了！那她骨子好不好？能不能替学姐你当活广告？”

“医生说，可以。”

“啊！天大的好消息！学姐终于能逃出生天了！不枉我对那个蠢男人一番勾引！”

“傻丫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要不是学姐当时告诉我只做微整，不做全脸，我恐怕也会做全脸；要是我做了全脸，说不定也会变成那个恐怖医生的活广告，到处去给他发名片；要是我找不到下一个能做活广告的好骨头，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当那个恐怖的活广告！”

“那你恨不恨学姐？恨不恨学姐让你做手术？”

“我们都什么关系了，学姐还说这种话！今天晚上，庆祝学姐逃出生天，我一定要让学姐…”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