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燃清
源自公众号【灯花不落】
01
京郊桃花林有一户酒家,酿得酒极为醉人。
酿酒的人家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子,终日带着帷帽。脾气古怪的很,她年年摘桃花酿酒,总不肯卖给过路人。
“我在等一个人回来。”她说。
我看到她的时候,时值春日。
这京郊桃花林,早就不开花了。
“您这样,值得吗?”我知道她的过往,忍不住开了口。
“等一个人而已,又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远处。“可是你看。我已经没有几天可活了,我等不起了。”她抬手将帷帽摘下,任一头银丝倾泻。
我惊了一下,看着她年纪轻轻竟已白头,想说点什么,却终是没说。
02
江南初见秦折那一日,桃花还没有开,彼时春光正好,明月河畔初见。
“请问姑娘,有什么好酒可卖?”秦折一袭青衣,折扇轻摇,分明是书生模样。
江南警惕地看着他,秦折被她看的无奈,拱手作了一揖,“姑娘莫要惊慌,在下秦折,京城人士,来此处游玩,一时不慎迷了路,望姑娘与我些酒水。”
“我这里没有酒。”
“姑娘这儿不卖酒?”秦折看着屋前的酒旗。
“我这里只卖最上等的桃花酿。但今年桃花还未开,今年的酒自然也就没了着落。”
秦折定定地看着江南,“姑娘,”眼底亮晶晶的,“桃花开了。”
江南转身,只见屋前的桃花枝上绽了一朵鲜艳的桃花。
那年的桃花开的格外好。
那年的酒也特别甘甜。
03
桃花开了又谢,转眼已是初夏.
明月河畔的酒家,依旧有江南那一户。
秦折来喝过几次酒,一来二去,江南与他也熟络了起来。
后来秦折每次来时,都会带些女子爱地小玩意儿,有时是一品斋的糖糕,有时是如意坊的胭脂。
江南不止一次笑骂他,“秦小公子哪来这么多花巧心思?怕不是整日厮混于温柔乡?”
秦折笑了笑,没有回答。手中折扇摇得风轻云淡,但微红的耳尖暴露出他此刻内心的紧张。
“那你喜欢吗?”秦折装作不经意的开口。
“我很喜欢。”江南抬头看着秦折,一双眼睛似是藏了漫天星河。
秦折心头一跳,被她看的有点羞涩,下一瞬挪开了眼。
“我这里的桃花酿只剩八九坛了,你若是天天都来,怕是喝不了几天的。”
江南心里算了算后院所剩不多的酒,皱了下眉,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觉得柳叶烧如何?”
秦折挑眉,“你不是只会酿桃花酿吗?”
“那我也可以试着酿柳叶烧啊。”江南笑得温婉可亲。
04
秦折来的时候,江南正在桃花林里埋下才酿好的柳叶烧。
她刚埋下,转身看见秦折时愣了一愣,而后道:“你倒是来的正好,这暮春的桃花酿,可就剩最后一壶了…”
秦折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是京城公子们时兴的款式,袖口和衣摆都装饰着暗暗的流云纹。
和他那张面若冠玉的好皮相倒是挺配,好一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哥。
江南见过秦折很多样子,唯独没有见过他如今这副模样,心头有点酸涩的打趣:“你这是要去见哪家姑娘?打扮的这般…啧啧啧”
秦折看着她,眼底是江南看不懂的意味,“这般…什么?”
“这般俊俏啊。”江南笑着揶揄他,心头却蓦然一酸。
“我今日要去见的是京郊…京郊江家的姑娘。”秦折难得磕绊了一下,江南没有像往日那样笑他。
“江家?”江南先一惊,不正是自己的这个江吗?而后有些黯然,怎么可能。
秦折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对,江家。我心悦的是江家姑娘。”
秦折耳朵染上了绯色,他拉过江南的手,“我心悦江家姑娘。”
“你…”江南正要开口,面前的人却急急说道,“江家姑娘,秦某自知冒失。你…你不用开口,”
秦折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江南手上,又将她手紧紧攥着,容不得她放手。
“这簪子是秦某亲手做的,比不得如意坊来的精巧。姑娘若是愿意收下,就收着,若是不愿,就弃了吧。”
话虽如此说着,可秦折手上的力道没有放松半分。
江南无奈,她抬头,俊俏少年郎一双眸子尽是期待,偏偏面上没有表现一点。
“秦小公子,你不问问我是如何想的吗?”江南故意严肃了神色看他。
秦折被她神色惊的脸色一白,但还是结结巴巴问了,“江…江家姑娘…你又是怎样的…想…想法?”
“江家姑娘和秦小公子一样的想法。”江南笑着看秦折,面前的人可真好看啊,少年羞涩,如同玉人染了胭脂色。
余生为聘05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红泥火炉,榻上斟酒日子过得悠闲,“大雪将至,边关又不太平,若是无要紧事,你我便不出门了吧。”
二人对坐榻上,秦折看着窗外的大雪,心头总有不安。
“也好。只是不知道,这样闲适的日子能过几天。”江南温了酒,幽幽叹了口气。
“这桃花何日再开?到时候我便以三千桃花为聘,满城春色做礼,迎娶江家姑娘,可好?”
秦折看着正温酒的江南,神色认真。“这簪子怎的还戴在头上?我手艺不好,做的粗糙…也难为你不嫌弃。”
“这才初冬,你便想着初春的事了?三千桃花,满城春色,只要是你,便好。”
江南笑意盈盈,“秦小公子第一次给姑娘做簪子,便是极好的。后来的再漂亮,也比不上这一支。”
“夫人呐…”
“谁是你夫人。聘礼未过,怎的这般无赖。”
“待春日…”
待春日,秦小公子便以三千桃花为聘,满城春色做礼,迎娶江家姑娘过门。
彼时对坐西窗,温酒小意,后来烽火逼迫,兵临城下,哪料的城破的那么快。
离国破城的那日,距桃花开还有一月。
秦家公子率城中将士,负隅反抗,生生将城破的日子延迟了五日。
“秦折…秦折…”秦家公子的事情在城中传来,江南听后,立刻奔赴了城门后那算不得前线的前线。
“夫人怎么来了?”秦折才从厮杀场上回来,衣衫脏污,还划破了几个口子,血迹斑斑,可整个人没有太狼狈。
“你为何…”为何要做那出头的人?江南没有问出口,只是抱着秦折,眼泪却流的越来越凶。
“夫人,山河破碎,我不忍心。”秦折将头埋在江南耳畔,“我不忍心,看着国家如此,我不忍心,让外贼攻打,我不忍心,看哀鸿遍野…”
“待春日…”
“待春日,秦小公子便以三千桃花为聘,满城春色做礼,迎娶江家姑娘过门。”耳畔是秦折低语,江南抱着秦折越发用力,带着想要将人融入骨血的力气。
江南哽咽,知劝他不能够,但只能用这样的言语,与他约定似的,要他遵守春日的约定。
06
“后来呢?”我听的入神,可此刻银发女子不讲了,她看着虚空,似在怀念。
“后来?哪里有什么后来…”
元和十六年冬,外敌来犯,内奸通敌。
京城里秦家公子带着城中三万士兵杀敌五日,但腹背受敌,无奈退守到京郊桃花林,深入诱敌,寡不敌众,五百士兵尽数身亡。
那日的桃花还未开就被血染就了颜色。
“秦折!”江南换了大婚的喜服,是三千粉黛不及的绝色,“夫君,你看我,你看我,好看吗?夫君,待春日,待春日桃花…”
秦折白衣早被血染红,成了悲壮的喜袍。
“夫人呐,桃花开了。”
秦折定定的看着她,一如初见,他眸中亮色。
只是气息渐沉,终未再醒。
“…那姑娘赴约而来,公子却负约而去。只是可怜了这京郊的桃花,不必再开了。”
银发女子坐在椅上,眉眼舒展,眸子渐合。她唇角微扬,似乎做了一个绮梦。
“夫君…”温柔缱绻的二字从女子口中逸出,带着几许缠绵情意。
有风吹来房门,而屋外桃花不知何时绽放。
“待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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