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纸飞机寄成信

作者: 毛毛锦 | 来源:发表于2016-01-15 17:16 被阅读92次

    拖着行李箱走下飞机的悬梯,手机里闪出一条新短信:“回国了吗?咱们聚聚吧。何蓝。”翟忆犹豫了好久,拇指在屏幕上轻轻滑过,回了一个字,“好。”

    另一条信息接踵而至:“我联系到蒋菲了,这次咱三个聚起来试试吧。”翟忆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走出机场,打开父亲等候多时的车门。

    轿车后排,氤氲的空调热气融化了严寒。父亲边开车边哼着小曲,心情似乎不错。翟忆的手指在手机上盘旋许久,也没有按下发送键。某个路口红灯,汽车熄火。

    “爸,你还记得蒋菲吗?”

    父亲迟疑了一下:“是你小学班上的那个女生?”

    “嗯。何蓝说她回来了,想一块聚聚。”

    “那就去呗,好容易回来一趟的。”绿灯亮了,车继续前行。小区车库前,父亲停下,翟忆还未来得及下车,却听到父亲如梦初醒般发问:“你说的是,蒋菲?”

    【小学篱笆边的蒲公英,是记忆里有味道的风景】

    站在21世纪的起始来看,师大附小的校园并不算小。

    翟忆从小好动,早早挣脱了父亲的怀抱。站在人头攒动的分班榜前,父亲一面叮嘱她不要乱跑,一面在密密麻麻的姓名中寻找女儿所在的班级。一切停当之后,翟忆在一年级的楼层拐角,迅速和一个女孩打得火热。

    时隔多年,翟忆的印象里,一直是蒋菲先过来搭讪的。她的眸子里藏了几分怯懦和小心翼翼:“你真漂亮啊,好像个公主。”女孩子都有小小的虚荣心,翟忆对她灿烂一笑。双方家长恰巧赶到,握手点头,言传问好。父亲转身告诉翟忆:“真巧,她叫蒋菲,你俩都在二班,以后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啊。”

    老师安排翟忆和蒋菲同桌,俩人从相识迅速发展成为好朋友。一角钱一袋的“唐僧肉”,昨晚播出的《还珠格格》,铅笔盒上的月野兔,都是两人共同的挚爱。一年级要求家长接送,翟忆的父亲和蒋菲的爷爷通过在学校栅栏外等孩子时的闲聊,很快便熟如故交。晚上写作业时,房间里的翟忆听到父母的交谈:“蒋菲家住师大家属院,她奶奶在师大上班……她父母都在下县工作,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所以小小的孩子就送去学校了。不过别看这孩子比咱忆忆小,幼儿园就识不少字参加什么比赛,聪明伶俐的,以后是忆忆学习上的劲敌呢……”很多翟忆听不太懂的词语,比如“劲敌”。课间休息时,翟忆把父母的谈话内容告诉蒋菲:“劲敌,是不是就是不成为敌人,一辈子当好朋友的意思?”蒋菲眨着眼想了想:“应该是呢。叔叔阿姨,还有我爷爷奶奶,都想让咱俩当好朋友呀。”九月末十月初的校园,早有不安分的黄叶静静飘落。个子低翟忆半头的蒋菲踮起脚尖,捋掉一片调皮的叶子,点缀着青黄不接的色彩。翟忆接过,伸出小指与蒋菲钩在一起:“手牵手,拉钩钩,我们一直做朋友。”

    “同学聚会,还是什么。突然又和她联系上了?”母亲听到蒋菲的名字,唏嘘感慨,“这么些年没这孩子的音讯,也不知现在上学还是工作。想当年你们那么要好……”翟忆不做声。她出国一年多了,许多老友和记忆都在慢慢淡出,唯一保持联系的何蓝,也只是逢年过节几条信息而已。更何况是,蒋菲?注意到她的沉默,母亲留下一句“别想了好好休息”带上房门出去。

    小学第一次期中考试,翟忆意料之中得了双百,而蒋菲由于粗心,数学扣了两分。数学老师要求没得满分的同学把试卷抄三遍,看见蒋菲咬着铅笔愁眉苦脸,翟忆不由分说,替她分担了一遍。小孩子的雕虫小技哪瞒得过老师的眼睛,蒋菲被喊到办公室好一顿批。回来以后,她本就通红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翟忆想去握她的手,却被烦躁地甩开。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闹矛盾。放学后,蒋菲气鼓鼓地抱着书包先走一步,翟忆顿时觉得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距离拉长了许多。她也委屈,明明是出于好心,却被这样对待,心想以后再不要理睬。第二天却听到蒋菲别别扭扭地说对不起,低着头红着脸。前一天的小情绪烟消云散,翟忆拉住蒋菲的手:“以后不生气了好不好。”

    一年级下学期开始学写日记,蒋菲早教的优势开始凸显,每一篇日记都是老师表扬的范本。虽只有短短一百来字,翟忆卯足了劲追赶,仍略输一筹。好在翟忆的数学很好,而蒋菲,却连简单的加减都会马虎。大半个学期过去,班里同学也已互相熟悉。两个人因为各自不同的优势,周围很快有了“崇拜者”。但是说到“最好的朋友”,翟忆相信,蒋菲心里的答案和自已一样,是彼此。

    KTV里,何蓝举着话筒吼的一脸汗。翟忆吮了一口矿泉水,抓起另一只话筒:“何蓝你不是说蒋菲要来吗,人呢?”

    歌声戛然而止。何蓝按下了暂停键:“我给她打过电话,把咱俩的地址告诉她了,可能一会就到了吧。咱们在新城,她还在她奶奶家,老城区,过来得好长一段路。”

    这么多年,时间。同学录上书写的家庭住址早已变更,电话号码也停机或易主。

    所以人们才说,相遇容易,重逢好难。

    【将愿望折纸飞机寄成信,因为我们等不到那流星】

    三年级面临分班。以成绩定局谈不上机缘巧合,翟忆和蒋菲都在实力最强的一班。

    何蓝也在一班。

    对翟忆而言,何蓝算是旧知了。从小在电视台大院一起长大,双方家长也是同事,只是一二年级不同班,接触减少了而已。何蓝见到翟忆,夸张地给了她一个拥抱:“忆忆啊咱俩终于在一个班了,这两年我想死你了啊。”蒋菲默默垂手站在一边,脸上的笑略有些僵。

    两个人的圈子,变成了三个人的小团体。

    很久之后,翟忆在一本书上看到:童年时代的友谊堪比成年以后的爱情,两个人的眼里只容得下彼此,索要对方绝对忠诚。如果有任何人插足,总有一个会吃醋,怀疑,伤心,继而失望。裂痕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滋长,这种友情的背叛,和爱情一样。

    翟忆才明白,三年级之后,蒋菲为什么不再热情洋溢,如初。

    2003年,非典。

    排演一半的团体操被迫中断,附小主持的校园艺术节也只能喊停。工厂放假学校放假企业放假,这个春夏之交,城市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老师家也在家属区,蒋菲可以去老师家补课。翟忆每天按要求听完电视上的空中课堂之后,便会满心欢喜地给蒋菲拨个电话,由她把当天老师讲解的内容复述一遍。何蓝偶尔也会找蒋菲问作业,电话里嘻嘻哈哈的女孩笑声扰乱了线路频率。这一年的假期格外漫长,四月末到九月初,近五个月的休息,却有一根细细的电话线,悄悄拉近着友谊。

    蒋菲唯一一次在电话里没有讨论学习,是五月的末尾,空气中隐隐涌动着燥热的气息。翟忆听着女孩翕翁的鼻音,想象着电话对面,她的泪水盈盈。蒋菲说:“我都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爸爸妈妈了,他们被非典挡在外地不让回来。我讨厌非典,讨厌放假!”翟忆不能想象从小没有父母陪伴的成长是什么样子。撂下电话后,她看看客厅里看电视聊天的父母,突然想冲出去给他们一个拥抱。

    感谢你们,没有让我体验过这种分离。

    六一儿童节,非典的禁令虽没有完全解除。翟忆还是悄悄约会了蒋菲和何蓝。城市里最大的公园破败冷清,初阳慵懒,迷了方向,地面的斑驳里光泽不再。何蓝的生日将近,容纳三人的秋千架下,她闭着眼虔诚许愿:“希望时间永远停在今天,我能越长越漂亮赛天仙。”说完嘎嘎嘎笑起来。

    “希望爸爸妈妈能永远陪着我。”蒋菲说,“还有,希望我们……我们三个,永远是好朋友。”

    似乎生命中的某些,最惧怕人类启齿“永远”二字。越是笃定,离既定的方向就越远。

    譬如何蓝口中的今天一晃而过,迅速成为旧日历上无法翻找的昨天;譬如蒋菲的父母依旧忙于工作,相见较从前甚至更为奢侈;譬如“永远是好朋友”的心愿,各奔天涯之前便疏离的联络,在新朋友圈的轰炸下,更是渐渐隐没。

    经年之后,许愿再不提及永远。

    【认真投决定命运的硬币,却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

    “你怎么突然和蒋菲联系上的?”眼看矿泉水就要喝干,翟忆回头看着瘫倒在沙发软座上的何蓝。

    “大小姐,你真是不了解国内社交网络之发达啊,我大学的同乡是蒋菲的高中校友,这么一来二去的,就在网上联系了呗,她现在在一座沿海城市念大学。对了,她还特地问我你现在怎么样,我告诉她你这个卖国的家伙被学校选中去美利坚交换了,学管理。她说了句‘翟忆还是完成了自己的梦想’,难道你小学就说要去治理美帝国主义?”何蓝润润嗓子,带着打趣的笑容。

    2004年冬天,印度洋海啸。

    那片离中国中西部遥远无比的东南亚海域一经震颤,再加之学校老师的大肆宣传。懵懵懂懂的小学生倾囊而出,帮助那些在深水中挣扎中的难民们。翟忆早有打算,除捐款之外,她还想捐些旧衣服,在口袋里装一封信,用言语慰藉他们。她把这些想法告诉蒋菲,下课时耳语“我晚上去你家”后被何蓝拽走,回头只看到蒋菲忽闪的大眼睛。

    晚上,俩人趴在蒋菲家的大餐桌上,周围撒满花花绿绿的蜡笔。翟忆翻着一本折纸书,比比划划折出房子的形状:“我将来要做领导,管住这些不听话的大海和地面,让他们不许随便乱动。”蒋菲噗嗤一声笑了:“这哪是你能管了的啊!”“你知道吗,美国里面有个联合国,那的头头什么都管。我就想去那个地方,管理全世界。”蒋菲显然被这些大话唬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讷讷地说:“那你以后就是要去美国咯?”“对呀,去了美国才能进联合国嘛。你也和我一起去嘛,我当了领导肯定会有个大房子,咱们都住到里面。”翟忆对美好的未来憧憬无限。蒋菲把蜡笔放到桌上,绞着棉衣的一角。“我不想去美国啊,不过我可以到美国上学,然后找你玩。”

    那次捐款,翟忆和蒋菲别有用心地准备了21元,谐音“爱你”。再加上一封热情洋溢的慰问信,折成房子形状,塞在衬衫口袋里。不过一直没有回音,或许是东南亚人民不认识汉字的原因?

    四年以后,当汶川地震来袭再度捐款时,翟忆随波逐流,向捐款箱里放了20元钱。2008年的初夏,中学生翟忆早已懂得捐款背后各级领导的苛税。也可以大笑着指摘昔日童稚的诞语。只是当回忆光临,她想穿越时光,拥抱那两个单纯的女孩,却发现容貌的细节,和支离破碎的许愿,都蜕变成了时间沙海中被风干的残骸。

    “你不知道我学的是旅游管理,不是你们以为宏观伟岸的manager吗?总是用管理二字来混淆视听。”翟忆轻叹一口气埋怨何蓝。

    同学录上,翟忆对蒋菲写下“去美国”与“和你相逢”。而蒋菲写给翟忆的则是:“梦想未来:考上哈佛大学!”孩子们眼中最富盛名的高等学府,也是相约成年后的遇见。

    所以,当得知翟忆身在美利坚之后,蒋菲才会说出“果然”二字吧。

    “也真难为她还记得。”翟忆想起同学录上的字迹,一声感慨。

    可是自己,不也是由于同样记得那些遥远而青涩的童年梦想,才选择了这样的努力方向吗?

    【说好要一起旅行,是你如今,唯一坚持的任性】

    “蒋菲的电话。关了音乐开免提吧。”何蓝指着一闪一闪的手机屏幕。翟忆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走过去按了暂停键。

    “何蓝吗?我是蒋菲。我今天可能过不去了,对不起了啊,让你们等我这么久。”蒋菲的声音变化很大,乍一听几乎无法识别。翟忆正想开口,话头被何蓝抢了去:“你怎么这样啊,我们等你好半天呢,你说不来就不来了啊?”

    “太抱歉了,我晚上有点急事,时间来不及了。我也挺想见你们的,这么多年了。可是,唉,实在不好意思啊。翟忆在你旁边吗?我和她说几句话吧,好遗憾啊,这次没机会见面了。”蒋菲的声音略略带着鼻音和颤抖,像是刚有过一场哭泣。翟忆用手势制止了欲言又止的何蓝,接过手机关掉免提:“蒋菲,我是翟忆。”

    “嗯,在美国。不过不算很出名的学校,是学校交换过去的,学旅游管理,还有半年多交换期就结束了。”

    “好,当然了,我们也很想念你呢。没事的,你去忙吧,以后总有机会见的嘛。”

    “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提了。我早都忘了……”

    最后一句,是翟忆用极轻的声音在呢喃。

    “嗯,拜拜。以后……要好好的。”

    挂断电话,蒋菲伏在被子里,咬着嘴唇红了眼。

    20岁的年纪,早已经学会如何说谎。即使时间明明宽裕,也可以为不去赴约编造出完美无缺的理由来。

    不是不想念,不是不愿意见面。只是当时光老去,再重逢,也无法勾勒更多语言交集的共有圈,也寻找不到昔日的如胶似漆般的,无话不谈。

    还有,当年年少无知,犯下的错误。

    蒋菲记忆里那个沾满青草味的清晨,在小学里最后一个夏天。办公室内,班主任递给自己一张数学试卷:“蒋菲啊,你数学差,回家把这份题吃透弄准,直升师大附中就没问题了。别把这题透露给别人,尤其是翟忆这样和你成绩差不多的。”每年春天,师大附中都会在附小组织考试,前30名有资格直升附中重点班并免除一切费用。蒋菲默默点头,隐约明白这份试卷的意义,回家后便合上参考书,独立演算了两个钟头,还是对着某些空白望洋兴叹。

    数学老师出差月余,时间紧迫。一番思想斗争后,蒋菲把三道难题抄到纸上,悄悄递给了何蓝。

    何蓝只做出了两道,余下一道,她转手给了翟忆。

    两天后在教室里,蒋菲听到翟忆兴奋的声音:“蓝蓝我终于解出那道题了,我讲给你听啊。”前排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蒋菲从缝隙中看过去,头嗡的一下大了。

    那是当时她交给何蓝并一再叮嘱她保密的压轴题。

    隐隐约约中,翟忆似乎在说“我想了好久都没思路,还是我爸点拨了一下呢。”蒋菲扑向教室外的铁栏杆,在呜呜咽咽的风声里想到了一个词语,辜负。

    小同学一岁的她,依旧处在无原则膜拜老师的阶段。她不能容许老师的命令在自己手中倾覆。或者说,不能容许自己,不尊重一个她一向尊重的人的谆谆教诲。

    哪怕这个人针对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考试结束后的校门口,翟忆拽住低头行路的蒋菲。

    “你怎么可以提前泄题呢?拿着考试原题来问何蓝再来问我,这对其他同学不公平!你知道吗,啊?我不管你是怎么搞到原题的,反正你的做法太让我生气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就算进了附中以后分到一个班,我们也各走各的,我没你这样的朋友!”

    蒋菲等翟忆发泄结束,轻轻甩开她向前走去。

    前一天在考场外,翟忆还远远跑来,拉住自己的手说,毕业之后,一定要一起去旅行,哪怕是近郊的山峦公园池塘花鸟,也好。

    关于友情的故事,似乎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暑假开始第一天公布的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第一名竟然是何蓝,数学满分。

    翟忆最后一道大题没写,扣了十分,险进前三十名。

    蒋菲数学三道大题空白,七十分的成绩,榜上无名。即使顶着全校语文第一名的光环,也不能忽视被跛掉的脚。

    蒋菲记得爷爷奶奶把试卷摔到自己脸上之后失望的表情,记得爸妈专程请了假从外地回来,为自己不争气的成绩乞求进入重点初中的门路,记得亲戚藏在表情背后欲言又止的耻笑。他们的潜台词是:“你不是曾经光芒四射智力超群吗,如今呢?”

    《世说新语》中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果然在自己身上得到印证。

    在父母又一天徒劳奔走之后,蒋菲自己站在父母面前表示:“爸妈,你们带我回下县上学吧。”县一中门槛很低,父母犹豫,之后默然同意。

    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把童年缺失的父爱母爱,补回来吗?

    谁会知道县教育局会规定初中生强制住校,谁会知道县一中从初一开始就上晚自习到九点,谁会知道县一中学习时长和任务量是附中的三倍,成绩还不如附中的一半高?然而,纵使被前行路上的钉子撞得头破血流,蒋菲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放弃最后三道大题的行为。

    是在补偿什么吗?

    “她果然不来。”何蓝在翟忆挂掉电话后幽幽道。

    音乐又起,《蒲公英的约定》。初三的寒冬,附中的校园广播里,翟忆和何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旋律,想到了同一个人。天台的栏杆上,何蓝沾着融化的雪水,数着错怪的往事,写下湿漉漉的对不起。对蒋菲,对翟忆,也是对自己。

    又是一个春天。多年未曾亲近的附小校园里,风起,蒲公英纷飞,蜻蜓沾着水滴的翅膀掠过湖心。花,也一定开好了吧。

    只是,蒋菲,你还记得吗?

    我还亏欠着你那个夏天,拉勾约好的毕业旅行。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折纸飞机寄成信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emuhk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