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的晚春,是个依旧无法想象未来境况的时间点。那一年上头要征兵,年轻的二爷便代表本家五兄弟应征入伍,短暂的枪械训练之后便坐上特殊的火车车厢驶向鸭绿江另一边的朝鲜。
二爷是幸运的,那时中美已宣布停火,督查停火协议履行情况的联合国代表们停驻在鸭绿江边,监督中国是否有继续向前线增派部队的行为。但共和国为了保证前线兵源充足,以防后患,以运输货物的名义在夜间让二爷和战友们坐进没有窗户的火车货厢,人手一块毛巾用来堵住嘴。
他们就用这种隐秘但依旧浩浩荡荡的方式驶过了鸭绿江,奔赴了朝鲜。
二爷五五年回国,在朝鲜呆了近两年,两年间清理过地雷、炸弹,也修过汽车、桥梁。曾因排除炸弹的小创造获得二级能手证,也看到了停战期间的上甘岭,“整个山头都被炸塌了两米,死的都是咱林县人……”描述起当年的惨烈,粗犷简洁的话语中依旧能够体会到震撼的彼时景象。
两年后,战争正式宣告结束,作为预备兵员的二爷幸运的躲过了所有可能的劫难,随军队直接原路回国,五七年退伍回家。之后又几经辗转到了家乡的机械厂工作,凭借着在朝鲜时的“技术能手”证过着靠技术吃饭的日子。试着简单推算便知,此后历经文革到改革开放,时光一向荏苒,但二爷从此没离开过家乡,结婚生子,直到如今子孙满堂。
二爷如今没有头发,右耳使用了助听器,平日里着装朴素但工整,远处看去依旧好似工人,双手大而有力,走起路来并不蹒跚,甚至依旧魁梧,一眼看来仍似充满活力。那天是他八十岁的生日,众子女们匆匆赶来生火、做饭,赶在中午为他一起庆祝寿辰。二爷独自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偶有寒暄,看着大家忙里忙外,只不断地给大家递水和饮料,直等到庆生的时刻才有了座上宾的感觉,笑个不停。但很快,大家便各吃各的。下午刚过不久,不等艳阳落下,家住县城的各位便又匆匆离场。
那天二爷没说太多此后的生活,但却也谈及了些许生活的细节,好比那曾经的持枪证,依稀记得是十多年前的时候,说没用就没用了。还有那曾凭借二级能手证在北京揽活且免费游览故宫的经历,通过证件的作用硬是突兀的将曾经和现在拉近了距离,使我一阵慨叹时代逻辑的变迁之缓。
纵览二爷八十年的生活,不难发觉其依旧只是一个拥有部分特殊经历的普通老人,集体时代的一员,大时代的变革并没有改变其人生,甚至是生活。这使我不禁想到了二爷同龄一代,大多已然白发一辈的老人如今还能做些什么呢?答曰:纳凉、棋牌、麻将。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降,社会的浪潮不断侵袭着此后的青年,此前的几代人无力跟随,便依旧以朴实为纲,过着节俭的生活,直至今日。如今社会早已不复旧貌,但也许是变革的短促与激烈,曾经的青年纷纷老去,但社会却没有相应的位置容纳。
我不曾经历过什么,但却饱含理解情绪,当我站在小城的大街上,目之所及的那些老人始终给我满含疲态的感触,我不解于生活如此艰辛的一代人是如何挺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历史时刻,但如今单调的生活却似乎印证着曾经的无奈与忍受自始至终的伴随着那一代人成长、老去,直到死亡。历史轨迹永远掌握在几个人手里,同龄的他者只能默自跟随。
一代人衰老一代人成长,纵社会变迁激烈,但时间始如当初,我们对待老人需要饱含理解,所以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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