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了的好人

零五年左右，一种带密码的笔记本风靡了校园。

我买了一本淡蓝色封面带密码的笔记本。极漂亮，花了我五元左右的压岁钱，每一页的纸张比带香味的信纸都要精致。

我在扉页写下了一句话

“希望能做个行走江湖的侠女”

后来觉得太招摇，即使带密码，但是还是会把内容给发小看。于是用粘贴画把字粘上，我又写下了一句话

“希望全天下都是好人……”

坏人？全被杀掉？太残忍了！万一杀了想变好怎么办？（心里活动很多）

补充完整“希望全天下都是好人，坏人都能变好”。

我想做个好人。因为大家都说，好人有好报，好人一生平安。

因为影视剧里大家都喜欢好人。正义、善良，不管遭受什么艰难困苦，最后一定会皆大欢喜。

在我的观念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非黑即白。

当不了的好人

好人有没有变坏的可能？

答案，有。

算不上是坏人，但是从大家都称赞的人到人人提起来就一脸嫌弃，唯恐避之不及人。

人人喜欢，他便是好人。人人讨厌，他便是“坏人”。爱憎分明就是这样。

故事的主人姑且称呼为杨二。

杨二是村里适龄男青年中长的相对清秀的。有稳定工作，勤快，些许腼腆，见到熟人不说话时就笑。谁家需要帮个忙，叫他时他都会乐呵呵的来，很得大家喜欢。

大家喜欢他的原因还有一个，除了他大姐和他比较正常，他的妈妈，大哥，小妹，人人似乎都有奇葩的人生经历。

他的妈妈，年过五十，二百多斤，频繁的改嫁。

他的哥哥，整天不务正业，现在不知所踪，有人说可能进了传销，不知真假。

他的小妹，因喝农药上过当地的电视报道

……

所以，当杨二经人介绍相亲一个女孩，最后结婚时，全村都热情的帮忙，我妈平时不爱操心这些事的人也帮忙去接新娘。

结婚那天，有雨。新娘肤色有点黑，但是耐看。

婚后，杨二的脸上整天笑眯眯的，傍晚看到他骑摩托车从我家门前经过时，车上总有买的好吃的，带回去给他媳妇吃。

一年后，他的女儿出生了，孩子像父母一样肤色偏黑，他们都很宝贝这个女儿。

杨二一下班就回家，抱她的闺女从村西头转到村东头，有时，换他媳妇带小孩出来转悠，他就在家准备晚饭。

人人都说他疼媳妇，现在有福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那段时间，村里的人好像撞了霉运，几家人男主人骑车回来都陆续出了车祸，受伤程度不同，杨二也是其中之一，腿粉碎性骨折，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觉得很严重。

杨二做好手术回家养伤，定时跑脚大夫来扎针吊水，他媳妇照顾的很细心，杨二慢慢地能从床上下来，搀扶着能走到树荫下和人聊天打招呼。眼睛也因车祸累及视力受损，但是不影响正常生活。人也圆了一圈。

因为杨二车祸，暂时丧失了劳动力，所以大队给了贫困补助。杨二的女儿不到一岁，也需要人看护，所以杨二的母亲就来了，和杨二媳妇一块照顾杨二和小孩。

不久，杨二的家里就时常传出来争吵声。

杨二的媳妇会经常红着眼睛带着女儿回娘家。

后来，暑假过后，我就上学住校了。

回家听说，杨二和她媳妇离婚了。孩子也被带走了。

因为杨二妈妈的撺掇，杨二经常发脾气，甚至动手打了妻子。

杨二媳妇走了。大队补助的油面，杨二妈妈都会准时回来领取，然后留下一点就带走了。

杨二开始不修边幅，，有时就顶着一头鸟窝似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睛，站在村口骂骂咧咧。

村里人看他可怜，有时家里蒸了馒头会给他送去。但是都会告诫自己家的孩子，别去招惹他。

只说，杨二受刺激了，有点不正常。

有不懂事的小孩就会聚众，看到杨二，就捡起土坷垃扔他。杨二就找树杈，拾起来就作势驱赶。

孩子们就大声说，“疯子，疯子打人了”

杨二就“呸”的吐口水。

村里人看到就撵自己的孩子回家，让他们和杨二保持距离。

再放假回家时，村里人一提起来杨二就咬牙切齿。

他今天又去谁家地里掰了玉米，明天又去谁家挖了红薯，又去谁家菜地里拔了菜……为了防止他这种偷盗行为，杨二家附近土地里的庄稼，都被村民用砍下来带刺的酸枣树围了起来。

听村民讲，杨二把结婚时买的大物件都变卖了，床也卖了，直接睡地上。

小家具都劈了烧火做饭取暖，抽水的水泵连同打的井都卖给了邻居。

他时常会发羊癫疯，会一丝不挂大喊大叫。邻居听到，就会叫几个村民按住，给他穿上衣服，叫医生来。

最终，他在一次发病中猝死。无人为他办葬礼。被破席掩盖，葬于一个深沟报废的破窑洞里面。

而他，也不过二十五岁左右。

村里人了却一桩心事，再也没有人能去偷他们的庄稼了。

我无力改变，也许悄悄想过给他送些吃的，但是不敢去。

我曾想，他的媳妇为什么要离开，如果不离开，他们一家是不是就能继续的幸福下去？

后来见到他媳妇，在一次公交车车站，他曾经的媳妇已经改嫁，并且又生了一个男孩，牵着带过去的女孩。依旧黑瘦，烫了头发。

当不了的好人

我一直想写这个故事。心里一直为杨二感觉到悲凉吧。

他是他们家出来的唯一和善的少年，彬彬有礼。一场变故，妻离子散，没有逃掉的命运。

我不能再单一的称为人是“好人”和“坏人”了。

从不同意角度上，有不同的理解。

因为他乐于助人，所以村民眼里他是好人；

因为他偷窃，所以村民眼里他是坏人。

村民们关心他，帮助他，所以村民对他来说是好人；

后来村民们厌恶他，防备他，甚至小破孩欺负他时，对他来说就是坏人。

这是第一次颠覆我认知，开始体会人性复杂的时候。

《杀手不太冷》里面，里昂作为一名职业杀手，他为数不多的温柔给个一盆花和一个小姑娘马蒂尔达。

作为杀手，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

但是作为被仰慕者，他给了马蒂尔达力量和活下去的希望。

我们有时会站在一个角度上看待问题，换个角度，会不会多一点理解？

罗素说，“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

我不能再单纯的说是好还是不好。

现在如果要补充一句话，应该是：还是希望世界上多一些善意，少一些恶。

当不了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