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鸶角升起彩虹
图/文：liquorices
鹭鸶角，又叫白鹤村，一个滇西南再也普通不过的小村子。
角，方言里不念jiǎo也不念jué，有个特别的发音，念jió，用方言来讲述总是会觉得亲切些。
其实鹭鸶和白鹤是两种不同的鸟类，年代久远也无法考究村名的来历，可能因两者皆为大鸟，均以白色翅膀和细长的腿示人，以鹭鸶为白鹤，也未尝不可。
之所以叫鹭鸶角，无可厚非，以前的确有非常多的鹭鸶栖息于此。而现在，乡村里很难再见到鹭鸶的踪影了，都飞走了。鹭鸶角以前的样子只能靠上了年纪的人复述。
啊公家就在鹭鸶角，我从小就听过许多关于它的故事。
回到1972年，我父亲7岁的时候。
曲折的一条小径直通河道，两旁坐落着砖土瓦房，坐北朝南，善用了光照和季风的力量。院场里铺着刚收割回来的谷子，年轻的啊公扬着连杆儿（方言，有一根长木棍，一头拴着牢固粗实的绳子），一下又一下，把倔强的谷粒从稻穗上拍打下来。随着连杆儿扬起又落下，饱满或干瘪的稻谷落满地。
谷子不是金黄色，确切的说，是灰黄色，谷壳上面布满茸毛，又叫谷子灰，容易过敏的人一碰就痒。连杆儿升起又落下，谷子灰也顺势四处飘，啊公仿佛练就了不怕痒的本领，依旧有力地做着活。
7岁的父亲放学回家，帮着啊公打谷子。打累了，就拎着个竹筐，跑到了房子背后的小河边。小河那头是成片的水田，正是收成的时节，稻茬布满地。只见河水清澈见底，父亲赤脚站在凉凉的河水里，弯着身，正在摸鱼。几番围堵拦截，抓到了三四条本地鲤鱼，心里可乐呵着呢。
父亲踩着河床上了岸，把鱼放进了竹筐，向着几棵大树走去。树木丛生，不乏一些落叶乔木和竹子。树叶堆积得很厚，翻开来，可是藏着宝贝哩。
沿河的几棵高大的树，叫酸杷树（方言，叶子似大叶榕树）。鹭鸶在交叉的树枝间做窝，第一次做母亲的鹭鸶显得比较笨拙，还未完全掌握孵化的本领。稍不留神鸟蛋就会从窝里掉下来，落于厚厚的叶子。鹭鸶实在太多了，酸杷树的树冠都是白压压一片，已过中年的父亲每次回想起来，都说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鹭鸶角那几棵白白的树。可想而知，捡鸟蛋收获颇丰。
拎着一竹筐鸟蛋和鱼的父亲高兴地回了家，奶奶会把鱼撒上盐巴、花椒、辣椒，烤在灶火里，两捆稻杆烧完了，鱼也差不多烤熟了。1972年的经济是不好的，家里油不多，不会把油浪费在煎鱼这件事上。鸟蛋的吃法一般都是水煮，偶有几次，奶奶在大锅里化了猪油，煎好了全家一起享用。
后来啊，日子慢慢变好了，小村子的生活起了变化，社会进步带来物质的富足，但与此同时，很多事物，难免沦为了牺牲品。
流淌在村子里的小河被改道了，迁至“要致富先修路”口号下那条宽阔的大马路边上。它不知是喜是悲，变得很窄，垃圾成了它的衣裳，水草疯长，农药瓶漂来漂去。厄运难逃的还有河边以前的那几棵高大的酸杷树，锯树的人去了又来，终于，把它们砍成了与自己同高的怪物。那是老树了，年轮一圈又一圈，只剩沧桑。
村里的小车多了起来，尘土飞扬。农民看不到效益，无可奈何滥用农药。从此，之后的很多年，栖息于此的鹭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陆续消失了。没人看见最后一只鹭鸶是怎样离开这个赖以生存的环境，可能是某个黄昏，它作为鹭鸶家族的头，看了一眼这个灰头土脸，不再山清水秀的栖息地，悲伤地飞走了。
最近几年，时不时会在雨季之后看到一两只鹭鸶。它们是那么美，体态优雅，静静地站立在水田里。
时间拥有不可抗拒的力量，人类环境和物质文明一直是极其矛盾的存在。我们这一代已经再也看不到过去那些旖旎的景色，更不要说可以下河摸鱼，或者十分钟内能捡到5个鹭鸶的鸟蛋。
照这样的发展，十年二十年后，野生的动植物或许只能在某个博物馆里面看到，那该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自己的孩子想看一株自然课本里面的树，一只真正在自然里飞翔的鸟，而身在城市的你，只能煞有介事的带着他进那个博物馆，讲解一些似是而非的知识。
永远要敬畏自然，成群的，数目众多的鹭鸶飞走了不再回来，也不可能再回来。
文末，想起一件小事，每次和啊公一起走路，他总是不自觉地走得很快，超过我很多步，无论多远的路，他总是神态怡然，没有太多的疲倦，从小到大都这样。我有一次埋怨他怎么不走慢一点等等我，啊公说：“你就是脚力不行，没走够，得多走。”
还有一事，我自己打着体弱多病的名号，有一段时间状态很差。啊公见状，说道：“你就是没有好好晒太阳，拿起锄头，去地里挖一个下午，你的病肯定好。”
消失了很多东西，鹭鸶离开了村子，我这样的年轻人似乎也正在失去一些宝贵的精神。多听老一辈人的话，是一味功效强大的药方，大多时候，可以救己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