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居的这一年,几乎有一半在独居。
这一年花销最大的就是书,生活的画面通通都与书里的只字片语结合在一起翻飞,没有远行,但心灵所至之处,也逐渐勾勒出心中的地图形状。
而旅途中的我,唯一的行囊是身体,唯一的资财是心魂。日复一日,像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细雨,这些潜移默化又不可遏制地变化,当然也思索了许多生活启示带来的教益。
身心一元
当我开始意识到应该认真地详细了解一下身体说明书的时候,其实或许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保养时间。但这件事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迟的,从出生开始,人们日用而不知,身体正一步步迈向衰老,就像一部忠实而精确的机器,因为使用者的疏忽而变得年久失修,渐渐失灵。而心理,或者说精神,这和身体互为表里的朋友,也必将悲欢与共,美丽愉快的心灵常与健康而富有生机的身体结伴而行;同理,阴郁低沉的情绪也将令肉体变得萎靡最终一蹶不振。
从黄帝内经到二十四节气,越研读越惭愧,人们净在尝试蚍蜉撼树。谁对这生养他的天地越顺应,谁就越能获得勃勃生气;而谁对这哺育他的自然越任意妄为,也只是在加速自取毁灭的步伐。人的一呼一吸,正如天地的昼夜轮转,在气息间不知不觉早已斗转星移,每一刻都在焕新,生命的存在本身已是一个奇迹。在这个浩渺的宇宙中,人们是一个个自成体系的小宇宙,大而无外,小而无内,一一具足,种种运化和自愈能力是时间长河中最为鬼斧神工的造化。
身瑜伽的轻盈扭转,声瑜伽的吐纳震荡,以及心瑜伽的定能生慧,只要能每日拨冗练习片刻,往往能起到水滴石穿的疗效,身心舒畅更是立竿见影。早起的八段锦,午间的闭目养神,晚间的拉伸和六字诀,每日所需不超过一个钟头,好整以暇地保养总好过专门抽空搬住医院静养调理。何必劳民伤财?此一护身秘符可不取分文。
饮食方面需因时因地制宜,每一季节,每一地区,各有各的瓜果蔬粮,但总体来说,喜温不喜冷,喜淡不喜腻,实时关注自己的身体晴雨表,随着节气做好补养气血的功课。正如没有适用于所有人的药方,也没有适用与所有人的食物,从这点上来看,与其盲目追随营养师的建议,不如自己做专属的膳食调养师。比起缺乏,更无奈的是不会选择食物。疾病不是骤然而至的,只是当青烟冒起时,谁也看不出这是一场大火的前兆。一日三餐,才是决定每个人生命长跑能跑多远,跑多久的关键所在。
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睡补。保证睡眠质量是决定一个人是否能把握人生方向,具有觉知力的关键。人生不过百年,睡眠占去一半,在昏沉之后,在清醒之前,意识难以自主,随梦沉浮飘荡,半点由不得人。至人无梦,岂止是赞叹至人的欲望之纯净,更是说明至人头脑之清明。而在人不寐的时间里,又有几人可以说是不迷醉在声色犬马里,不在欲望迭起的路途上随波逐流,让人眼盲的五色和让人耳聋的五色避无可避,而让人心发狂的更在梦里犹如镜像返照。三魂七魄纵然做得了身体的主,做不了末那识的主,无善无恶的无分别呈现,不正是人无明的一种印证吗?睡眠何以能逃避什么,只是用潜意识的魔手把现实放大,再呈现于梦境中。一个好睡眠的背后是把念头一个个熄灭的自制力。灯火通明是一种本领,万籁俱寂也是一种本事。
阴阳平衡为一体,以和为上,以乱为伤。自他不隔一毫端,以气同体,以声同源。
空也不空
十二因缘起于无明,落于老死,任何一切也都摆脱不了成住坏空的四大阶段。一时因成功而雀跃的时候,殊不知背后正是等待着“甚爱必大废,多藏必厚亡”的罗网;一步走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时,命运却往往另有安排,脚下自有闪亮的台阶铺就以引人去往他路。兴衰起落,得失荣辱,说不在乎之时已经是一种在乎。且看各自各有造化,云卷云舒却不动心的这般境界难以企及,却可向往。
寻找中道,无法缺少审时度势的慧眼。有疾风时,自可扶摇而上,然而逆水行舟,又无香象渡河,截断众流的魄力,也只能不了了之。持盈保泰从来不是静态的功夫,而是不断打破平衡,又不断建立新平衡,融化坚冰的是最后一丝暖风,压垮骆驼的也是最后一缕稻草,把握数字才是“道”最难言尽的秘密。一切事物都蕴含在数中看似屈指可数,可量子科学的波粒二象性又给人们以难以捉摸的绝望和希望。
暗物质的存在也是一种必要。正与反,善与恶,光明与黑暗,从困难中得到的智慧才弥足珍贵,从苦厄中走过才会唤醒幸福的触觉。一味的舒适只是代表着止步不前,一味的贪得无厌同样也正在付出危险的代价。中庸不是一种滑头,而是一种保全,是看到大草原不能没有驯良温顺的绵羊,也不能没有穷凶极恶的灰狼。无法信奉达尔文那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物种进化论,反而越来越笃信任何事物走向极端的同时也是在走向通往相反方向的终点,天国和魔刹只是一线之隔。
一切事物因心而具形,事物原本只是人们脑海中的想象,心想之所以事成,既是自然,又是因缘,时间也只是其中一助力而已,就像花瓣渐次舒展,结果蕴藏在果实中,却起始于播种人的双手。或许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开头和结束就像是同一个瞬间,记忆难道就是真切确凿而不可动摇的吗?中间又有多少情感的添油加醋。登台唱戏时,戏子咿咿呀呀的唱念做打,你方下台我方登场。那些观众也情真意切地喝彩默泪,全然不顾地将心抛在戏中。人人只是图尽兴罢了。故事是否精彩,各有各的评判。
有时不免这样反思:生活有空间吗?心灵有空间吗?无论何时,积重难返,人能给自己留下转身的余地吗?大多数事情也不是难在开始,而是没办法好好地落幕。没有结果纵然也是一种结果,可人难以放弃寻找答案的执着,誓愿一睹白,也要瞧瞧黑,总而言之没法停止纷飞的念头,直到它滴水难进,系统瘫痪动弹不得。
为学日知,为道日损。这生活还是很具魅力,值得人为之追寻,为之歌颂。可千千万万的路我只选一条朝向内心的路,不是担心山高水长或前路崎岖,只是希望不要成为一口没有掘出水的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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