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城雷雨刚停,我和李正杰径直向街角的炒面摊走去,我们刚刚暴雨抢险结束,这时是又累又饿,点了两份加量的炒面,加了两瓶饮料,炒面老板刚把开了瓶盖的饮料放到桌子上,我俩就咕嘟咕嘟喝起来,这碳酸味喝着是真过瘾,李正杰从裤兜里把捡到的拨浪鼓放到桌子上,放在兜里占位置这太不舒服了,这是刚从室外排水井墙壁上的挂钩上捡的,他舍不得扔,说是要拿回家带给自己的儿子玩耍。
一阵葱油香味传来,炒面老板几分钟功夫,就把两份热腾腾的炒面端了过来,刚把炒面放到桌子上,他看到了桌子上放的拨浪鼓,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直接把拨浪鼓抢了过去,拿在手里对着李正杰呵斥道:“你是从哪里捡到的这个拨浪鼓,快告诉我!”
“我从哪里捡的和你有关系吗?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只见李正杰站起身来,推了一下炒面老板,将拨浪鼓抢了回来,他不想搭理炒面老板,就坐了下来,将拨浪鼓揣进兜里。
哪知炒面老板不依不饶,直接冲过去揪起李正杰的衣领,一拳就打了过来,将炒面掀翻在地,嘴里大声喊着:“快说你从哪儿弄来的拨浪鼓,你把我儿子弄哪儿去了。”
我见炒面老板情绪有些反常,就像是发疯了一样,这不是有精神病吧,看着李正杰也还手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我忙拨打报警电话,赶紧上前去拉架,哪知两个人越打越凶,看见有血渍顺着雨水流走,周边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都是来看热闹的,竟没有一个人来劝架。
一阵警笛声传来,围观的人这才让出个路,从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将李正杰和炒面老板都带走了,我作为现场的目击证人,也坐着警车被带到了警察局,直到此时我的脑子还是蒙着的,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平日里和这炒面老板也没啥接触,今天还是第一次到他的炒面摊,无冤无仇的,他这是整的哪一出。
“说吧!你们两个为什么打架。”警官陆子明省了繁琐的审问流程,直奔主题,他看着炒面老板,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把目光看向李正杰。
“警察同志,我和同事就是吃个炒面,莫名其妙就被这家伙揍了一顿,这个我同事可以为我作证。”李正杰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向警察哭诉道。
“警察同志,确实是这样,我可以作证,是炒面老板先动手的。”我在一旁赶紧解释,别因为这个事再把李正杰拘留了,这样的话就要把饭碗丢了,还会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陆子明警官听我俩说完,让旁边的人做好笔录,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看向炒面老板大声呵斥道:“冯根成,你整这样的事有几次了,这次是你挑起事端,还有什么好说的,看来不关上几天是不长记性。”
“陆警官,别听他们说的,你看看那人的裤兜里,为什么装的是我儿子的拨浪鼓,我儿子失踪肯定和他们有关系。”炒面老板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用力捶着自己的大腿,看着他的眼神,恨不得手撕了我们两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还不说实话,还想不想出去了。”陆警官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就像是惊堂木一样,吓得我心里咯噔一下。
“就是这个拨浪鼓,今天防汛抢险时我从室外排井捡到的,他非说是他儿子的,卖这种拨浪鼓多得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李正杰从兜里掏出拨浪鼓,放在审讯的桌子上。
“这有什么不同呢?”陆警官拿着拨浪鼓看了看,也没找出来有什么不同。
“在拨浪鼓右侧的第三个铆钉是六菱角形状,别的铆钉都是圆形的。那天买回来的时候,我儿子玩了一路,有个铆钉做工不佳,铆钉尖比其它的都短,没玩多久就掉下来了,我特意种了一颗六棱角形状的铆钉,这样就能更牢固一下。”冯根成抬头看看拨浪鼓,又开始小声啜泣。
陆警官听冯根成说完,照其所说拿着拨浪鼓看了看,果真在上面看到了那个六菱角形状铆钉,我和李正杰也看到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俩互相对视一眼,都不敢相信,我的心里开始有些害怕,看来这次真是大事缠身了,竟然牵扯到一起儿童失踪案件。
“说吧,你们和冯根成儿子失踪有没有关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路警官直勾勾地看着我俩,本来没有事也怕他那种眼神,我感觉自己的心里防线马上就要崩塌了。
“路警官,这个拨浪鼓真不知道谁丢到哪里的,我们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您一定要查明真相,还我们清白。”李正和进入社会比较早,经历的事情比我多,此时倒是很冷静,不过这确实和我们没关系,就是在室外排水井捡到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天色已黑,雷雨是一阵一阵的,这时又开始下了起来,敲打着审讯室外面的玻璃窗上,听得人心惶惶,我和李正杰的心一直悬着,七上八下的。
经过警局技侦组对拨浪鼓上面的指纹比对,上面确实有冯根成儿子的指纹,这不只是巧合,更有了实实在在的证据,我俩就被当成了嫌疑人。
我和李正杰、冯根成再次坐上警车,冒雨前往现场,此时我俩坐在警车里,这比在室外井里面还难受,那里面再难闻的气体也没有在警车里压抑,感觉就要窒息一样,一辈子都不想再坐警车。
漆黑的夜晚,荒弃的工地,昏黄的灯光,诡异的气氛,从打开那个室外井窨井盖开始,从里面蹿出的气体让人作呕,那不过是硫化氢、甲烷气体而已,此时却是变得异常难闻,以后都不想再干这种工作了,但凡是换个工作都比这强。
这次来现场的人真不少,这处工地的室外井设计师、施工方、监理都被叫过来了,看见好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当时一起在这里施工的,从最炎热的夏季一直到现在,整个工程这才圆满结束,再苦再累就扛过来了,室外井排水没有问题,能应对这么恶劣的暴雨天气也算是不错了,只不过这些人确实好久不见了,有几个都叫不出名来,施工工人换了好几拨,都是临时工挣个外快,没干几天就走了,还有来的监理也不认识,只有室外井设计师没变,我记得设计人是叫纪正宏,大家都喊他“纪工”,平时有问题经常向他请教。
“路警官,这是施工图纸,上面我用笔标记的是管路走向,第一个是压力井,第二个是检查井。按照李正杰说的这个井道,就是排水管路出来的第三个市政接驳井,直接将水排到市政里面了,这个井深达七八米,这要是掉下去根本活不了。”纪正宏带着路警官把几个井道都看了,路警官穿着黑色的雨衣,在几个井道爬来爬去,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打开这个井,是不是知道这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路警官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将我和李正杰拉过来问话。
"路警官,今天暴雨水势凶猛,我俩怕积水不能及时排走,这才专门看下市政接驳井,就是从上面的爬梯上看到这个拨浪鼓的,这真和我们没有关系,要是我们把冯根成儿子推了进去,那我们为何又把这个拨浪鼓取出来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李正杰看着自己被当成嫌疑人,竟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说话间变得有些生气。
即使下着雨,在远处还是围了不少人,我看见女友就在不远处,怕她认出我来,我立马扭过头去,我的电话估计都被打爆了,到现在也没给她回电话。在人群里也有李正杰的爱人和孩子,都围在那里看着,隔着雾蒙蒙的天气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路警官带队一直查勘到深夜,除了那个拨浪鼓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深不见底的井道谁又能知道里面有什么呢,只知道里面有吞噬黑暗的恐惧,这距离冯根成儿子失踪已经有一个月了,只能寄期待只是拨浪鼓掉在了里面,但是这个位置这么刁钻,专门放都放不上去,怎么能正好挂在上面呢?有些匪夷所思。
通过调查取证及走访,我和李正杰终于摆脱了嫌疑,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岗位,真是虚惊一场。
后来这几天看着市政管网的工人一直在检查窨井盖和防坠网,顺便帮助冯根成找下他儿子的下落,但是湍急的污水就像是地下河一样,谁又知道流到了哪里,明知徒劳无功,但也要帮着冯根成找一下,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
冯根成也加入了寻找儿子的行列,再也没看见他出摊卖炒面,只要是看到有室外井施工的,就赶过去看,撵都撵不走。
最近的雨水多了起来,我和李正杰得到了临危受命,专门排查室外井的问题,对我们上次经历的事也是一次鼓励,得到领导的赏识,我们更加有干劲了。
我在整理图纸时候发现,无意间看到一份很老旧的图纸,上面全是斑驳的泥点子,正是我和李正杰发现那个放拨浪鼓井的图纸,好像和上次纪正宏领着路警官走的位置有些出入,我赶紧把这个疑问告诉李正杰,他过来和我一起核对,再和纪正宏发过来的最新版图纸比对一下,发现图纸管路稍微移了一些方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俩赶紧将这一消息打电话告诉路警官,他听到这一消息后赶紧赶了过来,准备对纪正宏进行传唤,发现打电话已经打不通了,等开车到他家时,敲门没有任何反应,路警察立刻上报发布稽查通告,联系交通部门全力协助对纪正宏进行抓捕布控。
通过各处天网筛查,果然在一处偏僻的街道看到了他的身影,他在商超买了一些简易便食,然后乘车往飞机场方向逃去,等他在安检处刚一露面,就被警察当场摁倒在地,他的行李箱里装的全是现金,这是准备潜逃,电子账户怕被冻结都不使用了。
纪正宏踉跄地站起身来,他还狡辩说是自己手机没电了,可当把图纸放在他面前时,看见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等再次回到了室外井案发现场,这次多了几个同犯,都戴着手铐,我认识的有室外井设计师纪正宏,有一个是见过几次面的监理,还有一个工人都不认识,都站在警戒线内指认现场,警戒线外围了很多人,恨不得将这几个人扔到井里面,就像冲垃圾一样冲走。
按照旧图纸位置将市政接驳井重新打开,李正杰作为开凿工人拿起铁锤照着管路上方50公分的墙上砸去,只见墙面的水泥直接掉落,不过能看到墙壁内陷,经过一番敲打开凿,果然在管路上方发现了另一处被封死的管道,里面传来一阵难闻的味道,李正杰赶紧爬了上来,只见路警官戴上面罩和手套,戴上安全绳直接钻了进去,将里面裹着的尸体取了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儿童的衣服,上面还绑着一根绳子。
警戒线外的冯根成看到熟悉的衣物,几度昏厥过去,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让人怎么活啊,这几个案犯简直是禽兽不如。
事情发生在一个月之前,当时我和李正杰还没调过来,只知道那几天的工期赶得特别紧,有天晚上工人没有对室外井做好围挡和安全防护,冯根成的儿子到这里玩耍时就跌了进去,等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气息。
那个监理在现场看到这种情况,一时乱了阵脚,在原地踱步了一会儿,他打定主意,就和在场的那名工人把尸体移到了已施工好的井道里,然后用水泥沙浆将两端封死,整整弄了一晚上,他怕事情败露,给了那名工人一笔风口费,当晚就把那个员工辞了,不让再出现在这个工地里。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第二天等其他工人到施工现场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问号,这刚刚测试好的井道,怎么一晚上就没有了。监理拖着疲惫的身子还没回去休息,装出兢兢业业的样子,怕工人们怀疑,就给工人解释说是井道位置有偏差,不符合施工规范,需要下移一段距离,事发当晚就让纪正宏修改了施工图纸,工人们哪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钱就干活,听说当天加班的人工资翻倍,当晚大家都没休息,就一天功夫,一个崭新的井道就挖了出来,忙于施工的工人根本没注意到转移尸体掉落在墙壁井沟上的拨浪鼓,这也就成了唯一的线索,后来被我和李正杰看到了,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新井道挖出来以后,监理叫上纪正宏和甲方代表进行注水验证,确认排水完好后让工人把防坠网装上,想着赶紧把井盖也扣上,哪知用力过猛将井盖底座扯出一道豁印子,那井盖底座只用一层水泥固定,并没有在对角位置打上膨胀螺栓,稳固性能很差,甲方代表看见如此简化流程,当场就把那监理骂了一顿,那监理低下头来说是马上整改,为了检查能够过关,才买了一些螺栓把那些井盖重新固定了一下。
上次从事发现场回来,陆警官一直心存疑问,比照图纸看着井道没有问题,但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他专门去了一趟监理所在的施工队,查看了一下井盖和防坠网的物资采购清单,看到采购日期都比冯根成儿子失踪时间早一周,还查了一下账目明细,都能对上,查了他近一个月的消费记录,未发现大额消费记录,其实监理和纪正宏私下都是用现金多,这样来路不明的钱消费明细就查不到了,他们把假账做的就像真的一样,不露痕迹,这欲盖弥彰的手段让人咂舌。
随着警笛声越来越远,那几个案犯都被带走了,朗朗乾坤竟然做出这种事,他们的心里还有一丝良知吗,真是唯利是图的家伙!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审判!
每次经过那深不见底的室外井时,心里感觉十分压抑,就像是缺氧了一样。每个井都是吞噬生命的伏地魔,必须将它永远封印在井盖之下,井盖和防坠网就是每条道路的安全护盾。
“幸亏有你,不然这件事不知道到啥时候能真相大白,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李正杰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很坚韧的眼神看了下我。
“确实如此,这件事让我想到了很多,生产必须安全,安全促进生产!安全生产容不得半点马虎,掺杂别的心思心里就像是有了蛀虫一般,慢慢侵蚀着内心的道德防线。真没想到设计师和监理都是这样的人。引以为鉴吧!那室外井就是警示。”
“咱回来多去看看冯根成吧,他经历这样的事,得适应好长一段时间,难怪他当时看到拨浪鼓情绪那么激动,换成谁不是这样呢?”
“行,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下班咱再过去一趟。前几天看他状态好多了,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这样就不会老想那些悲伤的事了。”
雷雨天气过后,风朗气清,我所在的地方开始了井盖专项整治活动,横向到边纵向到底不留任何死角,严查施工质量和作业标准化,发现问题当场整改,多种措施同步跟进,全力构筑道路安全防线。
在街角的显眼位置,看到冯根成终于出摊了,他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和陆警官还有李正杰正好路过,都点了一份炒面,冯根成给我们都加了一个煎蛋,那炒面味道不如以前我吃的美味,盐放的有些多了,但我们相视一笑都没说什么,看着摊位的前方,那个拨浪鼓正随风摇动,敲打出最动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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