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粉厂发货的女人
女人兀自嘟哝着,我知道她肯定又算差帐了。女人一算差帐就嘟哝,一嘟哝就抱怨这抱怨那的,仿佛是别人妨碍了她的智力。
我不止一次地提醒她,“赵嫂子,你不能老这样?对谁都不好,公家的活大体不差就行了,何必太认真了!”女人停下手里的笔,用香肠似的手指狠狠摁向计算器。“你说咋样?你说咋样?”女人一顿抢白,像爆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倒个没完。“你看,你看,又朝我发脾气了,我只是个带馒头的,又没惹你,好心提个醒罢了。”女人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缺点,尴尬地笑笑。“又算差帐了!”女人一笑,眼睛就深深陷进堆起的肉里。女人脸盘很大、很阔,你看不见脖子在哪,仿佛脖子就是脑袋的衍生物,或者脑袋就是脖子的衍生物。这个四十岁多岁的女人一脸富态,五大三粗的身材昭示她曾经是个剽悍的女人。
在外面,我已经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了,从五点半一直在等。外面很冷,小北风嗖嗖的像刮胡刀一样厉害。我使劲跺着脚,不时地用双手搓一下耳朵。天空星淡,月牙儿挂在西天,有几丝云斜斜地飘过,天竟然快亮了。我真希望她能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暖和一下。她好像无视我的存在,好像外面的冷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我在外面使劲喊:“赵嫂子,麻烦你快一点行不?!我七点多还得上班,现在六点多了…”我每天早晨都从梨花面粉厂带馒头,无论冬夏无论风雨,很辛苦,但我不觉得累。本小利小,够给孩子买包糖、给老婆买包化妆品的。家里开个超市不卖不行。
深秋的清晨一片灰白,大街上空无一人,小北风轻轻摇着树叶哗哗作响,有几片耐不住寂寞的叶子就从空中打着旋儿飘下来。电车的灯光飘忽不定,在黑暗里闪烁着,几只流浪猫从黑暗中窜出,有时切切实实就会被吓一跳。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面粉厂带回馒头接着又要给孩子做饭,我的女人在床上幸福地打个温暖地舒身,“嘿嘿”笑两声,然后歉意地说:又睡过头了。
透过玻璃橱窗,我看到了兴奋的灯光。“赵嫂子”还在霹雳啪啦地击打着计算器,香肠粗的手指像在挥赶一群可恶的苍蝇。又十分钟过去了,她终于开门,她的这种傲慢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说:“一百个姑子,二百个奶子,有数的东西,你就算不出来。”她笑了。说:“要是有得乳腺癌切除的呢?”“那就是你们员工自己偷吃了。”正说着,十多个女人鱼贯而出,个个手里提着一包个性十足的热气腾 腾的馒头,方便袋的里层挂着一层雾蒙蒙的小水珠。馒头很白、很圆,这让我很轻易地联想到某个女人胸前挂着的一对丰满耀眼的白。“你们都回来,点完数再走,惯得你们没样了,还反了你们!不说你们,还呲着鼻子上脸。”她随即锁了门。我说:“老嫂子,你还让我出去不?”女人叉着腰几大声呵斥,“你也等着!”随即把脚下一个馒头筐子踢向一边,筐子在运行中发出沉闷的一响。
有时我在想,这个发货的女人一定是某个领导的亲戚,即便她不是领导,为什么跟领导一样有着不容小视的威严与气势?或者她是不是在扳着香肠似的手指为领导计算企业剩下的日子?
2009.9.21《淄博声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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