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原创小说故事
上帝是公平的,她欠你的幸福迟早会归还于你。

上帝是公平的,她欠你的幸福迟早会归还于你。

作者: 不远了 | 来源:发表于2015-10-25 16:23 被阅读108次

    她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成熟的身体缩小到了女童般,穿上了十二岁那年的粉色连衣裙:她高耸着瘦弱的锁骨,平坦的胸部被满满的花团拥簇,裙子一尘不染放佛散发着光芒,白色的及膝丝袜包裹着精细的小腿,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木质的小床上,隐隐约约地听到父亲母亲在屋外的谈笑声。

    一、 新鲜的土豆表面沾着泥土,阿水用自来水冲洗它们,然后去皮切丝。木质的案板旁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白瓷花盆,里面静静地开放着红黄紫三色相见的小雏菊。阿水醒来时阳光已经泄满整个厨房,墙上悬挂着碗架,玻璃杯子和铁质餐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刚刚学会走路的女孩在地板上光着两只脚丫兴奋地跑来跑去,阿水时不时的探出头来观察她,这会儿她正坐在地上,拿着橡胶小鸭子模仿“走路”,嘴里不停地说着:走吧走吧。幼儿的声音清脆婉转,宛若日间站在树梢上歌唱的小黄莺。

    阿水给女儿冲了一杯奶粉,小家伙立刻撇下手里的玩具,伸手来抓。

    谢谢妈妈,妈妈就给你。

    阿水笑着,把奶瓶高高地举起。小孩子却没有那么大的耐性,皱着眉头,咿咿哦哦地叫着,眼看泪水就要掉下来了。阿水只好把奶瓶递给她。小家伙顿时笑逐颜开,双手紧紧地握住奶瓶,上下晃动了几下(表示感谢)就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吮吸了起来。阿水情不自禁地笑着,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自己走进洗手间梳洗。

    阿水的头发缺乏养分,这可能跟她吃素有关系。她几乎不打理他们,平时只是随意的挽个马尾,以至于它们在散开时有一个地方总是有一个弯儿。她任凭它们像野草一样疯长,已经快到达腰际。阿水蹲下来把掉落在白色瓷砖上的青丝一根根捡起,就像在十二岁那年的夏天,炎炎烈日之下,一个骨肉单薄的女孩弯腰拾起一根金黄麦穗。

    二、那一年,阿水的生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母离婚八年后又重新生活在一起。当阿水看到她形容枯槁的母亲提着大包小包出现在她家的篱笆门口的时候,顿时吓得躲到了祖母的身后。

    阿水婴幼儿时期,曾与母亲形影不离,可当阿水开始萌生记忆,母亲却离她而去。年幼的阿水在祖母的照料之下一天天长大,她从祖母那里继承了一个婆婆对于儿媳所有的憎恨与埋怨。母亲回来还未能与阿水近亲,阿水就被祖母牵着来到了另外一个院子里。

    那个小院儿坐落在一条狭小破败的小巷里,祖母打开小木门上锈迹斑驳的铁锁,满园丛生的杂草铺天盖地映入眼帘,几只燕子在乌青的瓦檐下嬉闹盘旋。老屋只有两间,阿水随祖母缓缓走进屋内,外间是一个小小厨房的模样,灶台上落了一层厚重的尘土,泥浆糊成的灶口处有被火熏烧过的痕迹,房间的角落里孤零零地站着一只水缸,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里间是卧房,火炕露着光秃秃的毛坯,阿水欣喜地发现墙壁上贴着一些塑料纸质的画儿,上面有花儿草儿猫儿狗儿,还有奔驰的骏马和翱翔的雄鹰,满满当当地盖满了整个墙壁。

    祖母对于这个”新家“好像很满意,她说这屋子虽小,但是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虽然没有水也没有电,但是这些都只是暂时的。

    上帝是公平的,她欠你的幸福迟早会归还于你。

    阿水放学后看到快七十岁的祖母挑着扁担,颠着一双脚从邻居家走出来,一路颤颤巍巍地把水桶抬回小院,往那只水缸里倒。阿水提起水桶就往邻居家跑,可是每次都被她气喘吁吁祖母撵回来:赶快回家写作业要紧!.......阿水放学后是从来不找同龄的小伙伴玩的,她天生性格内向羞怯,况且她的生存条件也不允许她那样做,为了节省蜡烛的花费,她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写完作业。

    阿水那年上小学四年级,那是一所民办的小学,依傍在一条小河旁边的土坡之上。几间宽敞的瓦房就是教室,学校没有门,一下坡儿是一大片被石碾子反复碾压地光溜溜的打麦场,也是学生们课间活动的“操场”。麦场再往前是广阔无垠的田野,再远的地方阿水就没有去过了,她每次朝那边望过去,都只看到一个朦朦朦胧胧的轮廓,像一片参差不齐、郁郁葱葱的树林。学校唯一的景观就是在每间教室的门口,都有用红砖垒成一个长方形的花池,一到夏季,里面就开满了锦簇火红的月季。阿水记得有一次课间活动的时候,掉了一颗乳牙,她把它小心翼翼地埋在了月季花下面。祖母说过,上面的乳牙掉了一定要埋进土里,那样它才会向下长。

    阿水步行去上学。学校离小院儿不远,当她走到学校后面那条小河上的土桥时,想起了七岁那年第一天来到这里上学。那是一个清早,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她斜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前杠上,一路上好奇地跟父亲打听着新学校里未知的一切,叽叽喳喳地像只快活的小鸟儿。阿水正想着当年父亲路过街边的小卖铺时给她买了几颗糖,一阵狂风突然吹来,不由分说地把阿水捏在手中的作业本吹进了河里......阿水的作业随着潺潺的小河水飘远了。

    上课时,阿水如实告诉老师,可是这个年轻的、刚刚做了母亲的民办女老师怎么也不相信,盛怒之下她打了阿水两个嘴巴,阿水顶着红肿的双颊哭了整整一个上午。

    有时候,父亲会出现在阿水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骑着自行车,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儿成群结伴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只有阿水一个人像只落单的丑小鸭低着头落在很远的后面。他停下来,把车子立在一边,走近阿水扶住她的肩:阿水,跟爸爸回家呀?你不是想看电视吗?看动画片去......

    阿水瞳孔里闪过一丝期待的光彩,她别提多想看电视啦,每天都听同学们讲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和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他们究竟长什么样儿?一定很好看很好看。

    走!阿水,让你妈给你做好吃的......

    听到这里,阿水猛地抬起头,她奋力挣脱了父亲的手,一溜烟儿地往祖母小院的方向跑去。

    那一年,学校接到上面通知由于教学设施、师资条件过于落后而被取缔,跛足的老校长难免感慨唏嘘,他安排所有的师生准备拍摄“毕业照”留念。一时全校学生无不欢呼雀。那个时候拍照片是多么郑重的一件事,课都可以不上的。阿水放学后跟祖母说了这件事以后,祖母把家中所有的箱子柜子翻了个遍儿,也没找到一件“配得上”照相穿的衣服。等到照相师傅来的当天,学校老师们纷纷打发学生回家洗脸换干净的衣服,阿水去了阿兰的家,一起洗了脸。阿兰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拉着阿水往学校的方向跑。

    中间路过阿水家用篱笆圈成的院子,现在它属于父亲和母亲。对于阿水来说,它是如此的遥远、陌生。

    那时父亲正在院子里拾掇杂物。他在抬头的间隙,透过篱笆门口看到了阿水,“阿水!别跑!等一会儿!......秀华!快出来!阿水来了!”父亲快步走了过来。

    母亲当时正在和面,听见父亲喊她,她顾不得洗手,就夺门而出。面粉从她的两只手上像雪花一样簌簌地飘落下来。

    “阿水,你来了啊。”母亲瘦俏的脸庞看不出是笑是哭。

    阿水掉头想跑,但是父亲庞大的身躯挡在了前面。“阿水,怎么没上学去呀?”

    阿水低着头小声回答:“上去了,老师让回家洗脸换衣服,拍照片儿。”

    旁边的阿兰也附和着如是说。

    “哦,”父亲说,他看到阿水正穿着自己在前年夏天买的米黄色的半袖,已经洗得灰白,上面有蓝色圆珠笔划过的痕迹。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扭过头冲仍站在门口的母亲喊道:“秀华!你不是给阿水买了一件儿衣服吗?”

    母亲的神色好像刚从一个遥远的世界回转过来,“恩?对呀!阿水,你快进屋,妈妈给你买了一条好漂亮的裙子呢!”说话间,她快步从台阶上走下来,穿过院子里的杂物,来到阿水身边。母亲当天穿了一件绛紫色印着白色小花的连衣长裙,阳光照耀着母亲瘦俏的脸,越发显得苍白。

    阿水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在了父母亲房间的炕沿上。

    母亲快速地洗完手走进里屋,脸上荡漾着欢快的神色。她打开镶有整块镜子的水蓝色大衣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土棕色的木箱。母亲把箱子放在炕上,打开,拿出了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

    连衣裙的上衣部分缝满了粉色团状的花朵,每一朵花的花蕊处都点缀着一颗珍珠,此时正焕发着淡淡光泽。花苞收袖,整个裙摆用白色的蕾丝花边包裹。

    阿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

    母亲给阿水拉上裙子背后的拉链,然后打量起自己的女儿。阿水的锁骨高高耸起,十二岁的女孩子,胸部却没有一点发育的迹象,裙子松垮垮地一路垂到阿水的膝盖下面。“有点大了。”母亲的眼睛里略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暗淡,紧接着从木箱里拿出一双及膝长的纯白色丝袜,她蹲在地上,低下头一只一只地给阿水穿上。阿水看到母亲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利落地编成的一条麻花状的大辫子,服帖地垂在胸前。

    上帝是公平的,她欠你的幸福迟早会归还于你。

    三、“毕业照”拍完了,祖母拿到照片时不住的夸赞,“还是我孙女照的最好看哟!”照片上,阿水扎着两个及肩长的小辫,穿着一袭粉红色的公主裙,眼睛笑成两弯小月牙。

    夏天炎热,祖母说阿水我们去拣麦穗,到时候打了麦子换西瓜吃。阿水一听有西瓜吃乐的合不拢嘴,蹦跳着跟了祖母去到地里。刚刚收割完的麦地只剩下一排排整齐的麦茬,金黄金黄的,一直蔓延到阿水看不到的远方。阿水弯下腰捡起一根麦穗,然后欢快地跳到祖母身边,郑重地把麦穗放进篮子。祖母戴着草帽,肩上搭着湿了的毛巾,她揩了一把汗,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顿时更加明显。她说,给阿水换西瓜吃咯!

    四、有一天,父亲与母亲来到祖母的小院儿,母亲一进屋就给坐在土炕上的祖母跪下了。阿水那时正坐在炕上翻看着父亲新买给她的作文书。阿水看到母亲瘦黄的脸上满是泪水,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阿水听不懂母亲沙哑的嗓子究竟在呜咽着什么,但是泪水已经从阿水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从那天起,祖母与母亲的对立状态得到些许缓和。阿水有时候会去母亲那里,她看到父亲把旧的三间房子重新粉刷了一遍,除去与母亲的卧室,外间的厨房,剩下一小间里面放了一张木质的单人床。

    后来阿水住进了那个房间。

    有时候阿水早上起床看到父亲坐在小板凳上不停地往灶里填着麦桔梗,母亲擀好面饼,用残留着白色面粉的手拿起油瓶往锅里倒油。母亲烙饼是舍得放油的,她烙的饼又香又酥脆。这点与祖母不同,祖母不管炒菜还是烙饼,是不怎么放油的,并不是祖母不爱吃油,她也爱。有时候看着阿水纤细的胳膊腿儿,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老人的心里翻江倒海似得难受,但是她没有办法,她强硬了一辈子,如今年老病痛缠身,只能强撑着养几只羊羔维持家用,而就连这点儿副业都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不久,母亲把阿水的床单被褥都换成了鲜艳的粉红色,她还给阿水买了两套棉质的小内衣,一套水粉,一套杏黄。阿水的祖母没有钱给阿水买这些,在她老祖母的眼里,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

    母亲给阿水梳头发。阿水的头发发量很少,分成两个小辫梳像极了两根狗尾巴草一跳一跳地。母亲把它们都梳到一起,在后面扎成一只马尾。

    母亲洗衣服时总是满满地一大盆泡沫。她把洗好的衣服用衣架撑起来,依次悬挂在门前的铁丝上。从此,阿水的衣服上再也没出现过一道黄色的洗不掉的锈迹。

    冬天很快来了,母亲寻到一份工作,每天晚上下班时天已经全黑,有时候阿水会在街口等母亲。两个人一起回家时,路过商店,母亲给阿水买了一个铁质的印有乘法口诀的铅笔盒。回到家时父亲已经收摊回家,在厨房张罗着做饭,母亲洗净双手愉快地加入做饭队伍之中,夫妻二人开始絮叨最近的所见所闻,说到兴起,不时有笑声传来。阿水在一旁摆弄着新的铅笔盒,把所有的铅笔都用小刀削好,整整齐齐摆了进去。

    五、阿水十三岁的时候,母亲再一次离开了她,这次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父亲告诉阿水,母亲几年前就已经患病,脑癌。一开始检查结果是良性的,不必过于担心,开了一点对抗头痛的药物让母亲每日服用。可是后来母亲头痛愈演愈烈,开始出现幻视,幻听,直到有一天她昏厥了过去,到医院一检查才得知,癌细胞已经扩散。

    阿水这才知道母亲与祖母因何这般格格不入。祖母省吃俭用,一年到头在土里刨挖,含辛茹苦拉扯大年幼的阿水,牙缝里省下来的钱都放在父亲那里,而父亲把它们全部花在了母亲的治病上。

    六、父亲照旧每日清早出摊做生意,祖母颠着小脚从那个水电皆无的小院子里搬了出来,重新与父亲生活到一起。生活放佛又回到了阿水记忆中最初的模样。

    家里新添了几只羊羔儿,祖母的体力负担更重,每夜辗转反侧最终在劳累与病痛中沉沉睡去。夜晚与祖母躺在床上,阿水闭着眼睛轻轻地对祖母说,她好像长大了,粉红色的裙子再也穿不上了。她以后要像个大姑娘一样,只梳一个马尾了。

    白天,阿水为了减轻祖母的劳累,自己驱赶着那几只羊羔儿,到野外的草地上去啃一会儿草。一到野外,羊儿撒欢似的活蹦乱跳,惊起了草丛里的蚂蚱和蛐蛐儿,蜜蜂蝴蝶也纷纷躲闪不及,上下翻飞。出生十八天的羊羔儿知道自己进食了,可还是缠着妈妈想噌一口奶,羊妈妈有时要低头吃草少不得就随它去了。忽而又到了麦子成熟的季节。烈日下,阿水站在一片耀眼的金黄色之中,成熟的麦田无边无垠,浩浩荡荡一直绵延到远方去。

    七、阿水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将早餐端上餐桌,然后把幼儿餐椅放在餐桌旁边,拿起里面的围嘴给孩子系上。她可爱的孩子乖乖坐在那里,手里握着塑胶小勺,冲着阿水灿烂地一笑,露出尚未长全参差不齐的小白牙儿。阿水的小孩生来就爱笑,她睡觉时笑,醒来时笑,跌倒了爬起来后接着笑。坐在一旁孩子的爸爸目睹了这个画面,他说:孩子这点儿像我!天天只知道哄她妈妈开心。

    阿水放下碗筷,她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成熟的身体缩小到了女童般,穿上了十二岁那年的粉色连衣裙:她高耸着瘦弱的锁骨,平坦的胸部被满满的花团拥簇,裙子一尘不染放佛闪着光芒,白色的及膝丝袜包裹着精细的小腿,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木质的小床上,隐隐约约地听到父亲母亲在屋外的谈笑声。

    半响,阿水说,过段时间我想回老家看看,看看祖母。

    好啊,年下我们就去,多住一段时间,过完年再回来。

    先生说。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上帝是公平的,她欠你的幸福迟早会归还于你。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eofxh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