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生杜若，满道花开

        南方的夏夜闷热闷热的，好似受了窝囊气的小媳妇，憋屈得很不受待见。

        一整晚我就这么迷糊着，可能因为憋着尿，可能是天气热，翻来覆去老睡不好，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白大褂再去查一遍房。出于职业习惯，每次值班时我总会格外关注一下病情较重的病人和当天入院的病人。今天也不例外。

        照例巡诊后，正准备去护士站交代一下今晚的注意事项，忽然听到了“啪嚓”一声。循声往前走去，只见三十四床的李阿姨双膝跪地，正艰难地捧着一掬一掬的花土往手边的塑料袋倒去，那塑料袋里赫然分明的是一簇白色的花朵，好似兰花，但从远处看却像是好多个白色小球簇拥在一起，娇羞欲滴、欲说还休。

      一见到我，李阿姨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赶紧用袖子捋紧了抓完花土的手，像是怕被看见什么。我顿了顿声，略带严厉地说道：“李阿姨，您在做什么啊，晚上不是刚刚才给您换了造瘘管，您怎么这样不注意……”李阿姨嗫嚅着：“我，我没干啥，就是刚不小心碰到女儿给我买的那盆杜若，我担心不把土补上，明天它就给蔫了。”“哦，那您自己别动啊，喊别人做，要知道您的病情还不允许这么早下床呢”我再次给她强调着。“妹子，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了”李阿姨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支撑着要站起来，额头上浸着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湿透了她前额的那缕白发。

        见状我赶紧上前帮她清理干净，扶着她躺下，她背上的肾造瘘管又脱出来，漏湿了，睡前就已经搞了几次了，赶紧喊来护士重新铺床，并再次强调，千万不能随意下床了，有什么事吩咐家人就好。

        说到“家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李阿姨刚是一个人，作为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身边竟没有一个陪护的人。前几天还看到她女儿在这忙进忙出，今天怎么不见人了！难道是嫌弃老人不管不顾？还是因为欠费逃之夭夭？我心里不停地犯嘀咕。

        看着李阿姨瘦骨嶙峋的身体，毫无生活质量可言，家属也没有一个常在身旁，想到医院里的世态炎凉，不禁还是多了几句嘴：“阿姨，今天就您一个人在啊，陪您的人呢？”李阿姨半阂着双眼，缓缓地说道：“没事，我一个人能行。我这病拖的日子长，丫头工作耽误不起，她还有自个的娃娃要照顾，老把她耗在我这，太耽误啦。”“可是您现在这样需要人照顾啊。“妹子，没事的，我丫头都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这有啥。对了，你看我丫头就害怕我一个人太孤单了，知道我喜欢花，前天还专门给我买了这盆杜若。只是刚倒水喝，不小心碰到摔地下了”。李阿姨刚刚还高兴着，这会一下子变得低沉了许多。

        望着她，我心里感慨万千：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不眠夜里，她独自一人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却不愿意打扰她至爱的女儿。半夜宁可忍着疼痛，也不愿叫女儿陪她一起去处理伤口，照顾她的身体。其实谁又不希望有个亲人在身边呢？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是如此，哪怕自己工作再怎么辛劳、生活再怎么挣扎，哪怕自己看透了世间的丑陋，他们也会垫着脚，让自己的孩子看尽这世间的美好。你给她的或许只是一盆小小的杜若，而她给你的却是她世间的所有。

        尘生杜若，满道花开；晖霞易逝，母爱长存。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我拎起了那袋不起眼的杜若，给李阿姨说：“这花我给您收好了，明天我下完早班换个花盆再给您送过来。您安心养病，有什么事随时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