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涧中题

柳宗元

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

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

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

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

去国魂已远，怀人泪空垂。

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

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

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

这首诗写于公元812年。这一年，是柳宗元被贬于永州的第八年（1）（柳宗元因参与王叔文的革新运动，被贬为永州司马。永州在今天的湖南省）。在永州期间，柳宗元写有《永州八记》。其中，第七篇为《石涧记》。本诗题目中的“南涧”，即《石涧记》中的石涧。石涧在永州的南面，所以又叫南涧（2）。

“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季节是秋天，时间是中午。亭午，正午的意思。柳宗元一个人来到南涧。集，就是集合，表多，表浓郁。表面写秋，实际上是内心的情绪百感交集。一个人出游，心中落寞，对季节、对气候、对环境的感受很敏感，所以说，好像全天下秋天的气息全都集中在南涧这边来了。这时候，又来了一阵风。“回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回风，就是旋风。《古诗十九首》之“东城高且长”：“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意思是说，秋风一吹，秋草都衰败了，没有多少绿意了。萧瑟的秋风还吹动了高大的树，树影参差。参差，就是高低不齐，错错落落。“久参差”的“久”，不仅说秋风的久，影子的久。咱们再进一步想：风吹得久，影子停留的久，那全在于看的人看得久。他是全身心投入在这种萧瑟的氛围里面。是不是？这里面就有个推进的过程。刚来的时候怎么样，沉浸在这种氛围之后，又怎么样。“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刚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好，这种景致不错；之后，就是沉浸于其中。把旅途的劳顿都忘光光了。并且，除了风，除了树影，还有“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这两句写的是非常静谧的景象。幽谷，就是深谷，人迹罕至的，能听得见鸟鸣的，鸟鸣山更幽，对不对。羁禽，就是羁绊的鸟，失群的鸟；还有水。不写水流声，水流声都嫌吵。而是写水中的寒藻（鸟是失群的，受羁绊的；藻是寒藻，是冰冷的。用字都有讲究，都在营造特定的氛围），就是水藻。风一吹过，水藻在飘动，水中就出现了涟漪，水中就有了波纹。是吧，这是多么静谧而又清冷的时刻。

“去国魂已远，怀人泪空垂”。诗到这里一转。前面极写静。非常安静。静到让人发愁。静到让人不尽悲从中来。去国，国，就是首都。永州离首都已非常遥远，又兼想起故人来，这就是悲上加悲。这般悲伤，只有泪空垂。“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这时候就只有我孤单一人。孤生，就是上面的“独游”，在这萧瑟的秋天，就我一人在南涧、在永州这边，所以是“易为感”。秋风起让人感伤，独游更让人感伤。失路，就是失败、不得意。这样的人生，没有什么事情适合自己的，看什么都觉得是在和自己过不去。为什么我被贬永州，为什么我独自一人来到南涧，为什么我独自一人来到冈萨雷斯庄园。看什么都伤心，看什么都不顺心。“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这般的落寞无聊是为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至于后来人，要是有后来人的话，他们能体会到我此时此刻的心意吗？

参考资料：

（1）（唐）柳宗元著；金涛主编.柳宗元诗文赏析集.成都：巴蜀书社,1989.03，页203。

（2）萧涤非著.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09，页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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