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源于威远县俩母山东北麓的清溪河,曲折蜿蜒,穿流于风景秀丽的“天下穹窿"之间,全长共131公里。其中,我最熟悉的河段是婆城附近的罗家坝至破滩口。
那个年代,清溪河碧波荡漾清澈见底。若是踏着金色的沙滩从婆城北门沿着河边走至东门,依次可以看到:古老的城墙向沙滩过渡的斜坡上,是翠绿色的芦苇构成的天然屏障;可以看到:沙滩上总有三、五个用鹅卵石摆砌而成的一两尺深的浅井,人们用木瓢从里面舀起水来挑回家饮用;可以看到:河边浅水区那一丛又一丛的绿油油的杂草间,一团又一团黑压压的蝌蚪摇头摆尾、欢闹嬉戏,一群又一群小鱼儿忙忙碌碌、来回穿梭。河中央是深水区,也是船运主航道。
那些年,汽车还少,船运是县里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山里的煤碳、矿产品外运;或是木材、甘蔗等农附产品运送;或是河道两岸的农民交公粮等等;都离不开水路运输。无论雨天晴天都能见到古铜色皮肤的船工们手握着长长的篙杆,赤着脚穿梭般往返于不足一尺宽的船沿,用力地撑动着硕大的木船将各种货物运往目的地。
清溪河既是航运水道又是人们休闲娱乐的地方。情侣们的约会常常选择在河边,称之为“转河坝”。天气晴好时,在东门与北门之间的金色的沙滩上,人们或躺或坐,悠闲地、惬意地享受着这松软的沙滩,望着眼前微波荡漾的水面,望着对岸树影婆娑的青山以及天空中飞过的鸟儿……轻松愉快地欣赏着这一切妙不可言的美好物象。
那年的端午节,在这片河畔的沙滩上,举办了别开生面的传统文化体育活动。哟!看热闹的人们或站或坐、摩肩接踵挤满了整个河岸,欢呼声喝彩声呐喊声助威声此起彼伏。各单位各团体代表队队员们:划龙船、赛龙舟争先恐后,捉鸭子、抢气球热闹非凡。生龙活虎的青年民兵们背着长长的汉阳造步枪横渡到对岸。小渔船上的水獭鸬鹚从船沿上跳入水底就咬上来一条条大小不等鱼儿,那情景真是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从木船社到白塔山脚下,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是人们晨练的好去处。诗云:
清溪河水澄如镜,
绿树白塔水中影。
一叶扁舟渔翁唱,
几声鸟语出深林。
县城附近的这段河上共有三座桥,分别是:罗家坝桥、上桥和下桥。罗家坝桥是堰闸带公路桥,是威远客货运输的必经之路,桥面极窄,仅能一辆汽车通行,对面的汽车须停下来等桥上的車过来了才能开上桥。这座桥曾有个光荣的历史:一九六五年,威远新场山区发现天然气田,邓小平、贺龙、李富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乘坐的黑色红旗骄車車队风尘仆仆地从狭窄的桥上驶过。此行,邓小平给大气田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红村!并亲笔提写了"红村”两个笔力遒劲的大字。
罗家坝护堰的上游,水深河宽,正是游泳的好去处。那些年冬季,我和几个同学就在这里游泳。有诗为证:
冬 泳
1971年冬
雾罩山河霜瓦寒,
万籁俱静鸡声远;
堰横清溪冰刺骨,
戏水踏浪几少年。
夏季的下雨天,威远人称之为:洪水天。由于清溪河上游积雨面积广,上下游河段落差大,况且那时上游还没有水库,每下暴雨河水暴涨,安静的清溪河就变成了一条奔腾咆哮的巨龙。那时,三座桥中距水面最高的是上桥。上桥桥墩是石砌体,桥面是土木结构。在一九六三年的夏日的一个早晨,上初小的我背着书包撑着油纸伞从北街穿过北门城门洞,看到洪水已经涨到距桥面不足一尺的高度,桥头早已拉起了警戒线。我知道:今天是不能过桥去上学了,只能站在城门前茫然且紧张地看着急速奔腾的赭黄色的河水。须臾,一头猪从上游冲下来在河中央伸着头嚎叫着,向人们发出求救的哀鸣;一座草屋的屋顶顺流而下,碰到桥面后四散开来从桥下挤过。突然,有人惊呼起来!上游一艘被洪水打翻的大木船如脱缰的野马昂着头向桥面冲来,一声闷响后,桥面被撞毁了一段;不一会儿,又有一艘翻了个底朝天的大木船躬着背向桥面冲来,水花四溅之后,又一段桥面被撞毁了!这座桥的使命就这样壮烈地结束了!后来,又在原址建了一座以工字钢为桥梁、钢板为桥面的“铁桥"。
第三座桥就是下桥,这是具有江南风情的一座石桥。桥面东端高西端低,仅供步行。东端两孔高高的桥洞便于南來北往的航船通过,桥头上一株几百年树龄的老榕树伸出长长的树杆为来来往往的人们遮阳挡雨。中段和西段桥身低矮,每孔石砌桥墩之间并列平放着两块集桥樑与桥面于一身的几米长一块的条形巨石。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人们拿着长长的钓鱼杆在桥边上垂钓。这座桥还是县城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人们若是要拍照留影,是一定要选择这里作背景的。因下桥不能通車且桥面低矮雨季时常常被洪水淹没之故,于一九七二年拆除重建。
下桥至东门口这段河边的浅水里零零星星摆放着一些光滑的条石,洗衣洗菜的人们都蹲在河边的条石上。从早到晚,总能见到人们高高地举起“捶衣棒"用力地捶打着放在石头上的衣服。那个年代,人们忙于工作忙于生计,许多人常常在傍晚才有空下河洗衣物,那真是:桥下一轮月,万户捣衣声!河边搭建的简易木架上放着高大的木桶,桶里放着谷草和绿豆,人们称之为“生豆芽”。这豆芽是蔬菜公司经营的供应居民的菜品,每户人家凭购粮本按计划按人头购买,买后在购粮本的空白处加盖“豆芽已购”的印章。
那些年小城的日子是宁静而平淡的,清溪河暴涨的洪水总能给年少的我带来新鲜和刺激。当湍急的洪水已经淹没了下桥,我悄悄地邀约一两个胆大的伙伴来到下桥上段“凫对河"(即游泳到对岸又游回来)。此刻的河面比往常宽阔了许多,向上游望去可以看到青龙山,向下游看去可以见到五云山脚。两岸静静地见不到一个人影,整个河段除了奔流着的赭黄色的河水还是河水,除了哗啦啦的洪水声还是水声。洪水天“凫对河"关键在于河中央的“水径”,“水径”的流速急且暗流涌动,两边的水流速则相对缓慢,两者之间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推拉力。我们游入“水径"后就必须拼尽全力冲刺,冲过这道无形的水墙,到了对岸后稍做休息又游回来。这种冒险游戏可不是谁都可以玩的!文革中武斗最历害那年,外地住威的一个“文攻武卫”战斗队的青年,面对涛涛的洪水,想在同伴面前露一手,说道:大江大河也征服过,横渡这条小河不在话下。可是,他从北门附近的河边下水后,游入水径出不来,一直冲过了下桥还浮在水面挥着手向人们呼救!后来,洪水退去了,在下游的破滩口找到他的遗体,一个青年的生命就这样逝去。
六十年代未到七十年代,在清溪河上游先后建成了长沙坝、葫芦口两大水库,小雨小涨大雨大涨暴雨暴涨的现象才得以改变。
清溪河造福于两岸人民,也对祖国建设作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清溪河给人们带来了欢乐,也给人们带来过灾难。
如今,河还是那条河。清溪河畔的白塔抹烟、石桥弄月和金色的沙滩却已然远去,木船航运也成历史。但那个年代的清溪河的点点滴滴仍然深深地珍藏在我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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