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2)

约会(2)

文/三毛

其实，我们女生的心里都有在爱一个男生。

这种心事，谁都不肯明讲，可是男生班就在隔壁，那些心中爱慕的对象每天出出进进，早已将他们看在眼里，放在心底好一阵子了。

多看了人，那些男生也是有感应的，不会不知道，只是平时装成趾高气扬，不太肯回看女生。朝会大操场上集合时，还不是轻描淡写地在偷看。这个，我们女生十分了然。

有一天我们结拜姊妹里，一个好家伙居然跟邻班的男生讲了三两句话，等我们悄悄聚在一起时，才说，男生也有7个，约好以后的某一天，双方都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池塘边去，这叫做约会，男女的，我们也懂得很。

问我们敢不敢去，大家都说敢，可是如何能够约时间和哪一天，实在不能再去问，因为众目睽睽，太危险了。

没想到第二日，就有要跟我们约会的那群男生，接队用下课的时间到我们教室的走廊上骂架，指名骂我们这7个姊妹，不但骂，而且拿粉笔来丢我们，最后干脆丢进一个小布袋的断粉笔来。我们冲出去回骂，顺手捡起了那个白粉扑扑的口袋，围着密密的人墙，七个，打开袋子，里面果然藏着一张小纸条，写着——就在今天，池塘相会。

事情真的来了，我第一个便心慌，很害怕，觉得今生开始要欺骗妈妈了，实在不想去做，我是六岁便进了小学的，年纪又比同学要小一些，男女之事，大人老讲是坏事，如何在六年级就去动心了？妈妈知道也很伤心的，倒没有想到老师和学校，因为我心中最爱的是妈妈。

要面子，不敢临阵脱逃，下了课，这七个人背了书包就狂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那长满了遍地含羞草的池塘边去，也许女生去的太快了，池塘边男生的影子也没一个。当时在台北市，含羞草很多的，我最喜欢去逗弄它们，一碰就羞得立刻合上了叶子，等它合上了好久好久，以为可以不羞了，我又去一触，刚刚打开的那片绿叶，哗一下又闭起来了。

就蹲在池边跟草玩，眼睛不时抬起来向远处看，眼看夕阳西下，而夜间的补习就要开始啦，男生们根本没有出现，离开池塘时，我们七个都没有讲太多话，觉得自尊心受了伤害，难堪极了。

也不敢去问人家为何失约，也不再装腔作势地去骂人了，只是伤心，那时候快毕业了，课业一日加重一日，我们的心情也被书本和老师压得快死了，也就不再想爱情的事情，专心念起书来。

总也感染到了离愁，班上有小朋友开始买了五颜六色的纪念册，在班上传来传去，会留几句话，会贴一张小照片，写上一些伤感和鼓励的话语，也算是枯燥生活中心灵上一些小小的涟漪。

男生班里有一个好将，不是我中意的那个，居然将他一本浅蓝色的纪念册，托运进了我们七姊妹的书包里，我们想，生离死别就在眼前，总得留些话给别人，才叫义气，这个风险一定要冒一下的，于是，在家中大人都睡下的时候，我翻出了那本纪念册，想了一下就写——“沈飞同学，好男儿壮志凌云，陈平上。”写完我去睡觉了，纪念册小心藏在书包里，明天上学要传给另外的女生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