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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城市防空警报骤然响起的一瞬，我突然意识自己忘记了许多。
九一八！一个令国人沉重、悲愤的日子。
90年前的1931年9月18日，在日本关东军的阴谋策划下，炸毁了沈阳柳条湖附近的南满铁路，随即嫁祸于于中国军队，炮轰中国东北军北大营，制造了震惊中外的“918事变”。次日侵占沈阳，但在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下，东三省相续沦陷，随着侵略战争扩大，整个中华民族处于生死存亡的境地，古老的民族承受侵略者无尽的杀戮与蹂躏。
这是一段苦难深重的民族记忆，但可以心慰的是在中国共产党抗战的“中流砥柱”下，4万万同胞同仇敌忾，前赴后继，英勇杀敌，赢得了14年后民族战争胜利，自此中华民族走上了民族解放与民族复兴之路。
忘记过去，意味背叛。
无数死难的英雄今天或许再一次被鸣笛唤醒，在这尖锐刺耳，震聩灵魂的阵阵声浪中，我乍然想起之前不久，在偏远的窦介村接触到的一段残缺不全的、有关抗战的人物往事，说来平凡无由，也许全是这摄人心魄警报刹那间掀开记忆的缘故。
因为七月底疫情问题，我担忧四处乱跑的习惯又会受到防控的影响，乘疫情还未明朗，大暑之际，顶着烈日，赶到五烈镇西南与兴化接壤的窦介村寻访，事实上一路上已有几个迎面相遇的兴化张郭手艺人，反复打听去台城封路没有？走在人烟稀少漫长乡道，这是一个人的乐趣，无论想到达的小村看起来是多么的平常，毫无一丝世外桃源风采——村外只是大片绿幽的稻田，两三排新建筑的农家小楼迎面矗立着，走过一座年久泛黑的水泥梁桥，寂静的窦介村笼罩在一团灰赤相间的甃甓中。一切似乎疲惫而无聊，比如来之前看有关村子背景资料：窦家庄，为纪念反侵略战争中的窦怀远而得名。网页资料有称其为“明代御史前卫将军”。查明史，武胄并无“前卫将军”职官，“窦怀远”看上去倒像是指“窦姓的怀远将军”之意，怀远将军，为参将从三品，可惜人物府州县志俱无考。“怀远将军”一职早在五代便有设置，如北宋《册府元龟》记载后唐明宗天成三年“敕以吐蕃野利延孙等六人并可怀远将军回鹘米里都督等四人并可归德将军。”参见薛居正《旧五代史》明宗纪五。
但见对本地历史的寥落穷求，在构建古村落姓氏渊源，或者合乎情理，无论是否。即使乡民说，在窦介(窦家庄别称，介指河流之间)，姓窦的并不多，汤姓为大族，只是历史上姓窦的家族强悍，因而取名窦家庄。事实上关于村落记忆，光绪年间窦广安勇斗赃官吞赈的故事成为访谈所能追溯的最远部分，虽然具体的人物情节在村民口耳相传中已日益涣散。
窦家庄历史上为时堰传统乡境，光绪三年(1877)，我县西乡飞蝗成灾，运盐河南北两岸大片夏熟庄稼被毁，由于乡董事汪世芬、冯锡康与知县赵从佐等人赈灾不力，在窦家庄窦广安、华庄华九皋、董吕庄塾师贺荣访、双缘寺僧人象传等四人率领下，一千余灾民涌入县署请愿放赈。因追赈声势浩大，引起官府恐慌不满，上下勾结，假以“熟年闹漕，荒年闹赈”等等私设赈局、聚众抢劫之讼词，五年秋在扬州按《大清律》将窦广安等人问斩。时知府黎福保对案情虽有异议，但无奈江苏总督沈葆桢“明有国法，暗有鬼神，本部院一人当之”批复，四人冤沉海底。据时堰街坊回忆：民国时期，这件刑案也曾被编成戏剧，因时势影响，遭到当局禁演。解放初每到清明节，时堰等地学校还组织师生到河北范家村为窦广安扫墓。1962年，时堰公社大众业余剧团挖掘传统节目，由蔡承霖、左盛宝、闻尧等人集体新编了这部本地农民抗粮斗争剧《窦广安》（又名《春花记》）十场清装大戏，荣获盐城专署文化局颁发的一等奖创作奖，并为专业剧团提供了上演节目。
钩沉赵从佐(1828-1898)，字莘野，号砚耕。江西南丰赵家堡人，同治七年(1868)戊辰科进士，“以知县即用”。光绪元年十二月补东台，七年见同官，九年八月调山阳，十一年八月调上元（见江苏省通志稿）。有趣的是故事中这样一位负面人物，在同时期江阴诗人金武祥《赵莘野明府（从佐）赠七古一章步韵奉答》笔下倒也成了有才有识有器量的人生知交：
君也持尺方量才，日刮金镵电光霍。
须知拔帜大有人，笔花璀灿炳跗萼。
而有关其首届到任东台县，应为光绪三年，参考83年县志增编本记载，这也符合江苏巡抚吴元炳奏琉球国遭风难民循例抚恤牍——光绪三年七月二十七日吴元炳片：再据东台县知县赵从佐禀报，光绪三年六月初十日准丁溪场大使孙泰移送琉球国难民十人到县，当经面询来历语言不通授以纸笔随，据书称大成津寿山谷城玉城德村前川令城高山古明庄德材共十人，均系琉球国那霸府人。用船装载米粟于本年五月二十一日出海，六月初二日行抵中国，不知地名海面猝遭风浪船只沈没无存，幸遇渔船捞救得生等语当即照例抚恤发衣粮安置管。对比两次愍恤‘手段’迥异，不合情谊的官宦小人物，现实流连历史里外花样，有时左顾而言他，或者会选择性模糊、回避事物本身该有的精神内核。就像成日流连于乡野，对于老物件的嗜好，自以为源于生活。
我在窦介左右转悠了半日，恐怕又是一次收获无多的远足。但走过村南沟，一座五檩硬山，盖灰色蝴蝶瓦，鸱尾高翘，喜字瓦头坍塌，墙砖三顺一丁，傲然伫立，这典型的里下河旧民居，青色的后墙还残留白底红字的年代标语，已漫漶不清，墙体也多处出现裂缝，东厢屋院门紧闭，疑是家中无人。于是跟巷人搭讪，回答道：“这家老房子上人外地人，当兵落脚到这儿，房子是土改安排的，本人做会计，生两儿子，大小伙前几年死于车祸，孙子在无锡。这房子现在可是窦介最老的房子，记得屋脊子中间还有个被伪军打穿的子弹洞。闲聊间，乡亲已热心扣开门，说：“他家二小住这儿，不善言语，单身在家，与邻居不怎么往来。”
不善言语，意味着为人木讷，交际起来恐有些糟糕。站在门口，我倒有点进退两难，便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一头银发面容瘦削穿着白衬衫反应迟缓的主人，尽管乡亲回头对我俏皮地打着梢语，转身大声讲，人家是来参观你的房子。情形之下，这主人倒显得局促不安，没有一丝想要拒绝的意思。走进正屋，穿斗式一明两暗，柱梁连接有抱梁云等简化雕饰。中堂摆饰除了一件铜角家神柜，还挂着一副落色的寿仙印刷轴画，四周皆收拾得空空荡荡。我一边与主人唠叨着家世，一边揣摩着这屋子的柱头卷杀细节，估算着这房子的年月。主人云，他父亲天津乡下人，叫苗得贵，在世的话已94岁。抗战中受伤，先是在宝应他婆婆家养伤，认识了母亲，以后两人一起随部队转移到祖泽，留下来参加地下党组织。解放后任窦介大队辅导员。”“屋子搬空是因为屋檐椽木腐朽掉下来，后墙裂缝，要让瓦匠来修。”“房子1939年砌的，82年了，原来住户姓祝。”我盯着门连楹观察，双凤凰牡丹浮雕，图案精美。似曾相识，想起之前在纪家庄见过徐姓祖屋连楹，为双龙牡丹，跟这倒像是一对儿，可能出自同一匠人。临别，我站在天井中间，招呼主人摄像留影，趁其踌躇摆好姿态的一瞬，随口问道“你们跟天津亲戚有过联系吧？”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哥俩曾回去过，自父亲离世，已头二十年没有书信往来了。”
我抬头看了看屋面清水脊，左右高翘的山尖灰塑为缠莲与草蔓，乡亲所讲的子弹孔或许在很早的时候就已修补好。
aaammmth 20201.9.19
窦介村唯一且存的老建筑。
中间为穿斗抬梁结合式，泰式民居一特点。
刻有牡丹双凤的连楹，饰彩色镏金，一改明清定制内敛，局部张扬。
63岁的苗姓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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