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了,母亲就睡在我身旁。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能看到她依稀苍老的面容。我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小,不去打扰她,享受着和母亲之间难得的温馨时光。思绪在这寂静的秋夜里纷飞,许许多多往事,如潮水般漫过心河。
下午的时候,听到楼梯里一声熟悉的咳嗽声,直觉告诉我,是母亲,因为工作忙,她已经有很久不曾到我家里来了。我轻轻开了门,趴在门口向楼梯下面张望,等了许久不见人影。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退了回来。拿起手里的拖把继续拖地,不一会儿,听见她在门口叫儿子的小名儿。
我赶忙扔了手里的东西去开门,看见她手上除了包,还提着一大堆东西,吃的用的,正气喘吁吁上楼。我明白了,其实我并没有听错,先前的那声咳嗽,就是母亲的声音。我问她怎么这么久,她说,“东西多,在楼梯口歇了一会儿。”我又抱怨她,怎么不喊我下去帮忙,她说,“我又能拿动,不用麻烦你么。”
我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自己能办到的事绝不麻烦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孩子。撅了撅嘴,再不能多说什么。
坐下了,母亲说,来我家附近的银行办事,本来准备回家的,一想好久没有来我这里,不由自主就上来了。问她吃饭了没有,她摇摇头说:“下午在公司培训,培训完就去了银行,还没来得及呢。”还好锅里的饭还热着,于是盛了饭,母亲一边吃饭,一边和我说着最近家里里里外外的事。
吃完饭,她端着盘子碗进了厨房,我一步没有赶上,她已经在水龙头下洗了碗筷。
遇上这样勤劳的母亲,你没有办法,除非你比她跑得更快,或者,比她更勤快。
后来我们坐在沙发上拉家常,嗑瓜子,我突然有些恍惚,觉得这样的场景已经许久不曾出现,最近的一次,应该是过年的时候吧。过完年,我们各人忙各人的,多数时候回家,都是陪老爸聊聊天,母亲经常不在家,在外面跑业务。好多次我们提前约好时间吃饭,最后缺席的唯独是她。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仲秋时节,加之天有些阴沉,不过六点,街道上已经满是灯火了。我觉察到母亲说话突然少了,一回头,发现她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帮她轻轻地盖上被子,然后我就在旁边,看着她入睡,就像小时候她看着我一样。
记忆里的母亲,从来都是生龙活虎的样子,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走路脚下呼呼生风,永远都不知道疲倦。从我的童年到青年,以至于到今天,我都过不惑之年了,母亲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印象。十几年前,她帮我带孩子时,我依然觉得她很年轻,丝毫没有意识到,她也会老去,也会有累了困了的时候。
母亲老了,当我坐在她身旁,一遍一遍注视着她熟悉的面容,这样的认识让我心里一时不能接受,深深浅浅地皱纹,布满在了她的脸上,额头,眼角,纵然她的头发一眼望去还是黑的,可我还是在鬓角,搜寻到几丝白头发的影子。
面对着母亲苍老的容颜,昔日那个替我抱着孩子嘴里哼着歌曲身姿矫健步伐匆匆的母亲形象,一遍遍从我的脑海里闪过,我不断告诉自己,母亲老了,却又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个年轻的母亲呢,她去了哪里?谁在她的脸上,刻下一道道岁月的刀痕?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任凭黑暗中,两行清泪长流。
……
儿子从卧室出来,开了灯,看到我一个人摸黑哭泣的样子,抽张纸给我,问:“又怎么了,哭了?”
我没有回答他,示意他看向熟睡中的母亲,又摇摇头,儿子看我没事,倒了杯水,进去了,留下我一人,继续坐在母亲身边。
我想,纵使我再不能接受母亲老了的事实,那个高大帅气的孩子,也在提醒着我,十八年时光一闪而过,孩子用一天天的成长见证了时光的流逝,母亲却在这荏苒的光阴里一天天的老去。我盼望着孩子长大,却多么不希望父母老去啊。
有多久,有多长时间,我不曾像现在这样,安心的伴在母亲身旁了?我不禁有些自责,后悔对她发脾气,后悔平日错过吃饭后对她的数落。
我往母亲身边挪了挪,想离她更近一些,母亲似乎感觉到了,侧过身子,伸出胳膊,搂住了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工作的辛苦忙碌,生活的辛酸不易,所有经历过的让自己心痛难过的事,好像都没有那么难过了。在母亲的怀抱里,我一动不动,欣然享受着母亲赐给我的久违了的温暖,害怕自己略微一个小动作会吵醒她,害怕她醒来了就要回家。
后来母亲被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吵醒,看看天色已晚,她说今晚不走了,我竟然有些窃喜。
依偎在母亲的身边,听她絮絮叨叨回忆我和弟弟妹妹上学时的事,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童年往事,有了母爱的润色,竟然也闪闪亮亮,有了别样的色彩。
窗外,万家灯火,秋虫低声诉说着季节交替轮换的千古哀愁。
屋里,一片温馨,我和母亲在往事的回忆里静享着岁月的永久和安然。
伴着母亲的爱入眠,伴着母亲曾经的芳华,在她的身边,陪伴她度过漫长岁月,在记忆里开出一朵永不枯萎的花。
这个薄凉的秋夜,有一股暖意,溢满我的心头,溢满小小的屋子。
这暖,是母亲的温暖;这情,是母爱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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