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生命如一条暗黑色河流，奔腾在荒芜天际的原野，暗伏在河底的嶙峋黑石与河水撕扯，把一阵阵巨浪抛向无边的疾风中，浪花在风中撕裂。河道顺着地势或宽或窄，水流或急或缓。源头的鲜活生命随着水流也消失殆尽，没有鸟鸣，没有人烟，没有树木，没有生命。只听见阵阵狂风从耳边疾驰。这是一条没有情欲的河流，没有生命的河流。没有目标的河流，没有一切的河流。

也许它曾经有过一段丰厚的故事，也许养育过蹦跳的生命，也许听过刻骨铭心的谎言。这些只能是猜测，我一人站在岸边看着它无休无止的奔腾却寂寞时的猜测，它从不对我说一句话，也从不看我一眼。我也不知道何时醒来，不知何时站在这里，也不知自己能去何方。脚底的礁石上没有绿苔，没有附着的浮游物，一滑，我就可能会溺在这条深河里。这里是昏暗的，白天和黑夜在这里混为一体。如果只能抓住一样，那就是孤独。害怕已经被时间磨碎休弃。孤独从河底生起，拽住狂吼的风，绕过我飞向远方。“哦！不，请带着我！”我嘶哑着嗓子喊出破裂的嘶吼。风还在刮，浪还在腾！

暗黑的河流站在耸入云岸的悬崖义无反顾跃下，我踩着水面，把自己也抛下，闭着眼睛向下坠，我想到了曾经注视的一树桃花。多么庸俗艳丽的花，在几千分之一秒的时候，我在脑海里和它相遇了。以前的遇见让它在我心里叮叮响，我刻意不去想不去听。那是什么时候？是我拖曳着长裙奔跑在田间地头的时候，我看不到一个人，只看到炊烟四起。我想寻找一个踪迹，能指引我走出这片陌生土地的踪迹。一树桃花立在半坡，朝我招手。我和它站在一起，把长裙挂在树枝上，它赠予我一朵桃花，承诺着永久的相伴。坡的这一边有条小路，它推着我前进，我留恋花的芳香，忽视了踪迹已经在眼前。我带着这朵桃花上路，把所有的留恋叠起埋在树下，保证自己还会再回来。我跟随小路，穿过黑色的长夜，来到了一片麦田。

那金黄的麦田啊！

我掉进了深谭，没有了呼吸没有了体温，可我还是能看到黑暗。这条河载着我奔腾，我浮在水面，想着那片金黄的麦田。还是没有人？桃花呢？我回过头，只有大片麦田。我不想呆在这里，我对着天空高喊:“放我出去！”。我把麦子踩在脚下，用坚硬的鞋底在地面使劲跺着。一只鹰鸠在我头顶盘旋很久后，落在不远的麦穗上，“把麦子拾起来吃掉，然后跟着我。”我含着眼泪喊着:“救我！”抓起脚底的麦穗，塞进嘴里，使劲咽下去，喉咙有血渗出。我咬着，喊着，走着。它不看我，只带着我朝前。没有黑夜，没有早晨，没有傍晚。它不理会我伤痕累累的身体，只带着我朝前。我要出去，所以不能停下。有多久？好像是几世。麻木的双脚拖着沉重的鞋子，跌倒在麦田里。尖锐的麦芒扎进我的眼睛，划破我的脸颊，刺破我的胸前。我有没有出去？

哦！我看见了一道光照在我的身体上。河流缓了缓了，有人把我捞起来放在河岸。看不清他的模样，听不到他的声音，感觉不到他的温度。他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我。我又想起了我跌倒在麦田，鹰鸠站在麦穗上，说:“爬起来，爬起来！那条河还在。”它消失在视野里。那条河流？为什么它还在？我从暗黑色河流深处逃走，最后还是没有逃出来。滔天巨浪把麦田淹没，我在水里翻滚，伸手想抓住一根稻草。头狠狠磕在礁石上，醒来的时候我站在那块礁石上。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我不能说不能听不能动。他抱起我放在一片草地上，坐在我的身边，把我的手放在手心里。我看到他在给我讲一个故事，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我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我闻到了那朵桃花的香味。那条河还在奔腾，我感觉到河水的腥味贴在我裸露的肌肤上。我想用力握紧他的手，告诉他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他转头看着我，用手擦干我眼角的泪水，摆摆手，继续坐在我身边给我讲那个长长的故事。

风还在狂吼，那条暗黑的河流依旧掀起滔天巨浪。奔向远方。我身下的草地不知道能载我多久？救起我的人能陪我多久？一切都是那样渺茫。我看到了有颗星辰在他头顶闪烁，想起了我曾经看过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