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年前的某一个黄昏,当时我正在学堂的玄极图下面练站桩。也许是没注意,一个中年来访者突然坐在了我的面前。她看起来应该有三十五六岁,说着一口流利的标准普通话,偶尔还夹杂几句我不是听得太懂的外语。一番寒暄过后,她把随身携带的名贵提包轻轻的放到自己的脚边,然后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冷不丁的将头一甩,金黄而卷曲的长发立刻在她的身后飘洒开来。
我说:“你的头发很漂亮!”她看起来很开心的说:“上个月刚染的,花了好几千大洋哩!”
“年轻人,你的头发要染烫一下也会很好看的,现在流行这个,时髦!新潮!”。我没有理会,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下意识的从天心降下太极球把自己给罩了起来。
她开始滔滔不绝的谈论着自己的辉煌历史,我一边泡茶,一边静静的听着,她说完了,我的茶也泡好了。我给她倒了一杯,她浅尝了一口便又放下,埋怨茶味太苦了些,我说:“我泡茶的技术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实在不好意思”。她认真的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我的口味变了”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情里满是不确定的幽怨与落寞。
“谁让您不开心吗?”我的好奇心开始作祟了。
“太多了,特别是我那个刚满两岁的孩子。”
“有宝宝应该是很幸福的事呀,很多人都为自己没有宝宝而烦恼哩,莫非不是您亲生?”
“就因为是我亲生,才甩都甩不掉的呀,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闹闹,搞得我连玩的时间都没有,这难道不是剥夺我的人身自由吗,唉,烦都烦死了!”
“那孩子咋办呢,他还那么小?”
“给他老爸呗!”
“如果他老爸也不想带呢?”
“那还不简单,直接送孤儿院呗!”
“那不太好吧,毕竟您是他的亲生母亲,小孩子这个时候最需要母亲的陪伴和呵护。”
“有时候,我很想趁他睡着的时候掐死他,但你也知道,那样做是犯法的!”
我不动声色的给她满茶,并装着不经意的样子赶紧收拾好茶几上的水果刀,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
“您老公是个怎样的人呢?他对您凶吗?”
“他是个很好的人,可以说各方面都很优秀,他很有责任感,也很顾家,但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很烦。”
“那您老公又要工作又要带小孩,是不是会很辛苦?”
“这跟我没关系,是他们剥夺了我的自由,他们欠我的!”
“您有没有反省过,自己是否还有需要改善的地方?”
“我是博士,没什么要反省的,要反省的是他们,世界应该为我服务!”
“您说您是博士,但有可能您读的书还没我的多,而且,现在知识更新很快,您学的的那些东西可能早就过时了。”
“那又怎样,我有证书,官方认可的!”
“那您对社会有什么实际的贡献吗,除了吃喝拉撒?”
“我是博士,怎么可以跟你们这些普通人相提并论呢!”
“您东躲西藏的到处流窜,是不是为了推掉自己身上的责任?”
“对于你的措词,我表示非常遗憾,我所做的这些,并不是东躲西藏,而是一种对自由的追求!”
“看来西学对您的影响很深,您在这方面一定下过很多功夫吧。”
“是的,对于西方流行的“自由”和“民主”我确实非常向往。”
“您细看历史,这些东西有落到实处过吗?”
“好像没有,一直处于喊口号的状态。难道我被忽悠了几十年?不可能啊,我是博士!”
“您自己判断吧,我个人觉得“自然”比“自由”好,“民本”比“民主”好!”
“也许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话说回来,到目前为止,您找到了您想要的那种自由了吗?”
“没有,所以我很痛苦。”
“您对人有什么看法?”
“人都是自私的,人活着的时候就应该最大限度的满足自己的欲望!”
“对于成功,您是怎么理解的?”
“所谓的成功,就是让所有的人都来为我服务!”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生命个体,大家都是平等的,您凭什么认为别人都应该为您服务?”
“因为我是博士,有证的,不信我拿出来给你看。”
“看就不用了,我信。您觉得自己对世界的认知有没有问题?”
“我是博士,认知绝对不会存在什么问题!”
“您读过《老子》吗?”
“没有,那些都是封建迷信,读它干什么!”
“您都没读过,怎么能随便下结论呢?”
“因为我是博士!”
“那您相信因果法则吗?”
“相信,但很反感,因为它限制了我的自由。”
“这------”我一时间还想不起来要说点什么,只好又给她满了一杯茶。
她也许真的渴了,迅速的端起来一饮而尽。
“您还需要再来一杯吗?”我关切的问她。
“不用了,谢谢!我也该走了。”她看了看手表笑着说。
“这么晚了,您要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去寻找想要的自由啦,再见!”
“再见,愿您一切安好!”出于礼貌,我把她送到了门口。
她轻快的出了门,只一转身,隐约的背影瞬间便消融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收拾茶具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
有一只小狗跟主人出去玩的时候不幸走丢了,主人很着急,不停的呼喊着小狗的名字,并且印刷了很多的寻狗启示到处张贴,可很多年过去了,依然还没有关于小狗的任何消息。而小狗呢,因为方向问题,离主人的所在也越来越远,以前一直什么都不缺,过的都是丰盛而无忧的生活;如今,一切都已不在,只能做一只靠捡食垃圾活命的流浪狗。不仅廋的皮包骨头,还经常被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们欺负,可恶的孩子们总是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朝它扔瓦片,每次看到瓦片飞来,可怜的小狗都会愤怒的扑到瓦片上一阵撕咬,直到嘴牙流血和遍体鳞伤。
也许,我们都是那只流浪的小狗,那些使坏的小孩就是我们对世界的认知,飞来的瓦片就是一切外在的人、事、物,而主人呢则是那个真实的自己。
我们常常把烦恼和痛苦的原因归咎于外在的某人、某事、某物,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受伤,像那只流浪的小狗一样,直到生命的结束!其实,要避免受到瓦片的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到那些扔瓦片的孩子,解决了孩子的问题,也就解决了瓦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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