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什么好东西都想据为己有,如果求而不得就痛苦不已,难以接受的时候,我们会说他贪心。
可是,当父母为了孩子这样做的时候,这件事好像莫名其妙就变得伟大起来,这也是一个很奇怪的逻辑……贪心就是贪心,和受惠者是谁没关系吧?当父母的仿佛很容易掉到一个叫作“牺牲”“奉献”“伟大”的道德陷阱里,以此来自我要求并且自我陶醉,将“把最好的给孩子”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最后形成了一种无穷无尽的亏欠感,直到把自我吞噬。
你一个劲儿地把“最好的东西”往孩子手里塞,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当你给不起“最好的”的时候,孩子会觉得你无能。
前一阵子,有一个十岁孩子的言论火了一阵,他说“我的父母配不上我这么好的儿子”。他确实成绩优异,聪明绝顶,却抱怨父母能力太差,无法为自己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更反对父母生二胎,说“耽误一个还不够,还想耽误第二个吗?”。吃瓜群众虽然隐隐觉得这种言论有点不妥,却又都莫名其妙地觉得孩子说得有道理,留言者居然大多持赞同的态度。
当父母的给予子女“最好的”,在这个孩子的意识里,好像并不是“可选项”,而变成了“必选项”,你给不了“最好的”,甚至“配不上”我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
这个东西特别特别好,别的孩子都有了,所以我也要有,如果你们当父母的没有能力给我,那就是欠了我的。
这个逻辑,是不是很眼熟呢?这难道不是孩子的父母身体力行教给他的吗?当一方习惯感到亏欠,另一方就一定习惯讨债,依附者和被依附者总是成对出现,互相驯养。
这让我想起了“樊胜美”的故事,舆论经常批评樊胜美“吸血鬼”式的父母,这种父母生养了孩子,就觉得孩子欠他们的,孩子小时候必须优秀,必须满足父母的期望,等孩子成年,就不停地以孝道为名索取。
大家觉得这样的父母不合格,不配当樊胜美的父母。但是,你有没有反过来想一下,他们作为樊胜美哥哥的父母,是不是非常合格呢?
那简直太完美了,倾其所有给孩子娶媳妇,给孩子买房子,乃至给孩子养孩子,为孩子当一棵寄生树,让孩子像藤蔓一样缠绕自己,提供他所需的一切依托和养料,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用,一辈子全都奉献给了儿子,看起来居然有点感动呢!
舆论对这样的父母总是赞美的,说他们为了孩子含辛茹苦不容易,错误都在那个寄生的孩子身上。那这樊胜美的父母到底是好是坏呢?
其实,他们不是好父母,也不是坏父母,他们只是传统父母。“吸血鬼”式父母和“寄生树”式父母,其实是中国传统父母的一体两面,本质上就是亲子之间扭曲的依附和共生。
这样的父母和子女之间永远都没有平等,没有独立,没有尊重,孩子永远都是父母意志的延续。有的孩子生下来,作用是一个赚钱工具和一种人力资源,好给父母养老;有的孩子生下来,作用是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有的孩子生下来,作用是一个宠物,一辈子让父母控制,给父母提供感情的寄托……具体哪个孩子得到什么样的待遇,视父母的心情而定。
对于他们不喜欢的那个孩子,他们就是吸血鬼,一辈子向你讨债;对于他们喜欢的那个孩子,他们就是寄生树,一辈子对你不停地奉献,要把“最好的”给你,往往你不接受都不行。无论是讨债还是奉献,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不是独立的“人”,终身无法和子女真正分离,一定要用某种形态共生在一起。
独生子女的家庭,子女看起来是很幸运的,因为父母大都没有机会当吸血鬼,只能去当寄生树,所以现在有越来越多父母为子女“奉献一生”的故事。为了让子女有更好的教育资源,父母不惜分居多年;不惜卖掉房产,花掉积蓄,孑然一身;不惜舍弃职业生涯,远赴异国他乡……
每当我看到这样的故事,我从来不会感动,只会感到不寒而栗。付出如此巨大代价的父母,已经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恐怕要和子女终生捆绑在一起了。接下来,无论子女是成功还是不成功,日子估计都不会太好过。作为父母,对子女好,为子女付出,希望子女幸福,是天性,无可厚非。但是,无论是父母还是子女,都应该在精神上作为独立的人而存在。孩子不欠父母什么,他们应该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而不是为满足父母的期望而活。
同样,父母也不欠子女的,父母应该拥有自己的梦想和事业,而不是不惜代价为孩子奉献一切。维系亲子关系,应该靠最纯粹的爱,而不是靠亏欠感。而健康地爱一个人,总是以自爱为前提的。养育一个孩子,最低标准是让孩子吃饱穿暖,最高标准是让孩子用最贵的东西,上最好的学校。可是在这最低和最高之间,还有一个很大的空间可以选择,世界上好东西那么多,总有你给不起的,你真的无须为此感到抱歉。
母乳是一件奢侈品,给不了,你也一样是好妈妈;上早教班很好,如果家庭经济情况不允许,也请务必心安理得;出国留学是件好事,但是如果搞到砸锅卖铁,举债度日的程度,也真的是非常不值得。
最好的亲子关系就是互不亏欠,感受不到亏欠和压力的爱,才是纯粹的爱。放下执念,放下焦虑,让自己的生命更加坦然,也让孩子的生命更加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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