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说每个人都偷过东西，撒过谎骗过人，就算不骗别人，也骗过自己，除非他天生下来就是圣人。”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不对，就算是圣人也撒过谎！”说完这话，她抬起头，盯着我，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陶小荷是我的一个学生，是我去支教的那个村子里的一个孩子。第一节课上，我给孩子们讲人要诚实守信，课后这个小姑娘就来到我面前，说出了刚才的那些话。
这事让我觉得有点好笑，我知道，我讲得和她讲得，都有一点绝对，不是所有的人都诚实，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撒谎，我只是不明白她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有泪水。
吃中饭的时候，我把早上的事情告诉了王校长。在很早以前，这个学校就只有王校长一个老师，那是老师也是校长，还兼职学校的伙食师傅以及保洁工。
王校长脸上沟沟坎坎，像是岁月的西北风在他脸上刮出来了一个黄土高原，他听完之后，脸色平静，没有说什么。
一天后，他拿来一本笔记，塞在我手里：“你可以看看，这是陶小荷的爹当学生的时候写得。”
我看笔记本上的字刚劲有力，头一印象就是这个人当年也是一个好学的学生。打开笔记，前几篇是数学笔记，后面开始，就是一些个人的日记。
日记也多是在学校里上课记的，比如今天课堂上学得什么，老师讲了什么，布置了什么作业。
同学之间的一些琐事，放学回家后帮家里做了什么事，又偷闲读了哪几本书，只是字里行间透着朴实，但是纪录得非常详细，把学校生活描写得栩栩如生。
笔记本最后一页日记的日期都是二十年前。第二天，王校长来教室找我，他呆在教室门外抽着烟，等我下课。
我走出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他，那天下雾，他抽得烟和烟雾混在一起，整个人都有点仙里仙气。
“笔记看了吗？”“看了！”“你觉得写得怎么样”，“写得挺不错的，很多细节描写都很好。”王校长侧过头：“听你大学生这么一讲，我也觉得他写得不错。”
他把手里的烟捻灭，把烟蒂放在随身带的一个空烟盒里，接着很平静得说：“那本笔记本里的所有内容都是他编的。
他在日记本里写得所有经历都是他想像出来的”，“什么？”我不可思议，“校长，你说什么？笔记本里所有的内容，那些课堂记录，学校生活都是他编的？怎么可能，如果是编的，怎么会那么丰富，那么详细呢？”
我听见校长叹了口气：“他是不得不退学的，家里困难，只能辍学务农。只是他的学习从学校转成自学了。他就靠着想像完成了初中后面两年的学业。
这本笔记，是他送给我的。”王校长补充道：“这可能就是她女儿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泪水的原因吧。
陶小荷肯定听她爹讲过这个经历。”我急忙回复：“可是她爹写得笔记跟撒谎和诚信也没有什么关系呀。”王校长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陶小荷觉得凭想像上学，就是欺骗自己呢？”
送走王校长，我在回教室的路上遇到陶小荷，我有点好奇她爹的经历，于是喊住她：“陶小荷 ，你爹现在做什么呢？”
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点不知所措，看她表情，本想问我：“为啥问我爹？”，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
她定在那里，顿了一下：“我爹？他在城里打工呢。”“哦！”，我又接着问：“那他最后上学了吗？”，陶小荷似乎明白了什么：“老师你是不是看了我爹的那个笔记本？他最后没有继续上学了。”我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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