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的外出假并不好请,错过了清明节,吴浅排着排着到了四月下旬。
杨格格剪了一头清爽的短发,窄领的衬衫松开两颗扣,露出明快的锁骨,风中长裙。吴浅快走了两步,眼神专注,微笑自然。
“要不,今天我自己去吧。”吴浅难得换了身便服,白衫黑裤,英气挺拔。
“本来你的假期就少,我不配和迁就你的时间,咱俩只怕是一年也难得见上两次。”杨格格不依,嗔怪了几句。
吴浅并不尴尬,他挺乐意她陪伴着,原本略显忧伤的行程多了些阳光。边发车,边报备着全天的计划,先去距离近的烈士公墓,再到稍远的陵园,如果时间足够,他想去看看外祖父外祖母。
格格应着,笑得明朗。
春天里难得的晴空,温暖的南风并不沁人,扫墓顺利,日头刚过三竿。
从陵园的小山坡下来,台阶上长了些青苔,吴浅伸出手牵着杨格格。格格有些羞涩,反而抓的更紧。
一前一后下到广场,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低着头,戴着宽边遮阳帽,持着扫帚,左顾右盼。踱至五步近,仍未抬头,看不清面容。
“你是吴昊的儿子吧?”
吴浅心里一毛,奈何每每带格格出门总能碰上事儿,下意识地一把护住。
“别害怕,我是昊哥的朋友。”来人取下了帽子,露出右眼下一道长长的刀疤,“方便借一步说话?”
吴浅细细地端详,虽然脸上有伤,但感觉不到此人身上有戾气,他安抚了格格几句,递了钥匙,让她先上了车。
“你是谁,怎么知道这儿,又怎么知道我会来?”吴浅心中一连串儿的问号,无法克制的不安。
那人脱下反光背心,把扫帚扔在一边,拉着吴浅走到大树下,“你妈叫什么?”
“林沐。”
“没错了,就是你。”从裤口袋掏出一包玉溪,递了一支,吴浅没接,“李农,熟悉的人叫我医生,原来是你爸的下线,后来他救了我一命,就一直跟着他混。”
“下线?我没听他说过。”吴浅不敢多说。
李农弹了弹烟灰,“你不知道很正常,昊哥十分谨慎,尤其是嫂子过世后,特别注意保护你的安全。除了我,他身边几乎没人知道你的存在。”
“你知道我妈的墓地,我爸挺信任你。”吴浅的戒备心理很重,不交底牌,继续试探。
“陪他来过几次。昊哥重情义,这么多年没再找,终于还是和你妈团聚了。”李农狠狠地吸了一口,惆怅地看向远方,“对了,你把他安葬在哪儿?”
吴浅听不出真假,索性直白,“我不知道你说的话可信度多高,你得拿出点确凿的证据让我相信,又或者,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是你爸的钱包。”
黑色短钱夹,牛皮,有些年头,吴浅认得。钱夹里有些现金,和父亲的身份证。
“前几年我在街头偶遇过你们父子,昊哥使了个眼色。”李农比了比划,“当时你才这么高。”
平地里,突然刮起一阵妖风,原来白净的天阴沉了一大半。
“我爸的骨灰临时存在了城南的陵园,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再将他们合葬。”两分钟时间,足够吴浅反应,编了个幌子搪塞了过去。
李农意不在此,并没有过多纠结,“去年那场黑吃黑,你爸死得太不值得。”看着看着红了眼,右脚反复磨蹭地面,烟头被踩得支离破碎。
吴浅突然接收了如此多的讯息,异常地兴奋,全程却始终低垂着头,来掩饰自己放亮的眼睛。
“我在这儿待了八个月,为的就是等到你,和你一起替昊哥报仇。”
“我爸到底是被谁害死的?”于公于私,吴浅说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李农半遮着嘴,“左天行,外号左手。”
“为了什么?”
“麻黄素。”
春季就是这样,天气说变就变,乌云如黑马奔腾,瞬间压顶。
杨格格打开车灯,闪了几下。
“农哥,你得给我点时间好好消化。留个联系方式,这两天我来找你。”吴浅没有贸然回应,故意吊着李农,指了指车的方向,“我爸的仇一定要报,但就和他要顾全我一样,我也有要顾全的人。”
“我就在这等你。”
“回长幸。”
“不去看外祖父了?”
“下次吧。”
吴浅没开车,侧靠着车窗,抓紧整理四处飘零的思绪。
他得找魏子印求证,并且说服让他接近。不太容易。
但又有什么比自己亲自将杀父仇人绳之于法更值得去突破重重困难战而胜之的呢?
他不管,越想越激动,能说服自然是好,不能也要孤注一掷。
走父亲一样的路,可能是宿命。
杨格格看了几眼他扭曲的双眉,心里七上八下,几次抛出话题都掉在地上,更加慌张。
“我没事,好好开车。”
吴浅敲开魏子印的门,正巧,在家。
“魏队长,认识李农么?”
魏子印一惊,放下茶杯,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的神情,“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也许我还没资格和您交换情报,但我斗胆向您提个条件。”吴浅正襟危坐,“如果我的消息来源可靠,请允许我继续接触。”
“你想做特勤?”
“对。”
“难道学校里没有教你们回避纪律么?”
“有。但事出有因,除了我他谁都不会信,要想打掉左手就难上加难,您不是还没抓到么,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吴浅有恃无恐,将了魏子印一军。
“你说说还知道些什么。”
吴浅没有开口,枯坐着,相互较劲。
“吴浅,我答应过你父亲,好好照顾你。他的路你也看到了,艰辛无比,暗礁,漩涡,随时可能夺走你的生命。”
“魏伯伯,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我当初进公安大学,就是为了继承他的理想。现在,我有机会完成他未尽的任务,您让我放弃,我不甘心,我也不会听您的。”
魏子印面色铁青,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你想做什么?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您说有,我就有,你说没有,就当警校里没我这个学生。”
魏子印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拿起衣架上的警帽,狠狠地关上了门。
楚天舒优雅地端着一碟切好的香瓜,慈爱地看着吴浅,“别慌,这么大的事儿,他也做不了主。”
“您都听见了?”
“晚上想吃点什么,伯母给你做。”
“包饺子吧。”
“行,叫上辛含、申意,对了,还有申意的姐姐,人多热闹。”
吴浅方才激烈争辩都不见脸红,倒是突然地点名,羞赧不堪,“您这情报工作,不必老魏差。”
春雷阵阵,狂风呼啸,雨终归还是没有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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