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第十三章、你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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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纳兰明慧
第十三章、你知道不知道
part1
谷雨天没亮就起来生火，晚上也不知道几点才睡着，鸡叫第一遍就醒了。
把煤炉搬到枣树下，先用稻草把细柴引着，点了好几次火，稻草烧烬了，细柴还没着。谷雨急得眼泪直掉，本来就酸楚的心里更加发慌。
“奶奶，我都还没学会做这些事呢！你还没享过我的福呢？你怎么就病倒了呢？”
“我来！”
谷雨一抬头，是棂樨。
棂樨一把抢过谷雨手里的火柴。把细柴架成空心，中间塞一把稻草，滋地点燃一根火柴，对准空心，不等稻草烧烬又塞一把，直到细柴被燃红。
“好了！”棂樨拍拍手弹弹灰。
“你怎么来了！”
“别哭给奶奶看见，她那么要强的人…”
谷雨含泪点点头。
水壶盖终于翻腾起来了，棂樨把开水缓缓的注入开水瓶，东边泛起了鱼肚白。
淘米的时候莹子和小满也来了，不多时四婶也来了。呼啦啦地一顿早饭就做好了。
早上医生来给奶奶按摩推油，叫来个人在旁边学，医生没来的时候，家里人要自己照顾病人。
谷雨赶紧丢下抹布站在床边，按摩油的气味刺得谷雨泪流满面，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一场了。
收拾妥当了，爷爷要谷雨和棂樨抽空去写一会作业，小满和莹子也跟上了阁楼。
小满翻了翻谷雨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嘴巴不自觉张大成O型，莹子赶紧趁机往他嘴里塞了个桔子，还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别闹了，谷雨和我姐要考大学呢！咱俩别打扰她们了。”
气氛瞬间暗下来，个人有个人的心思。
“别担心，谷雨，奶奶会好起来的。姐也是，你只管放心，只要你考取了，会有办法的。”
“哎，这是什么？”小满从谷雨的笔记本里翻出三张两寸登记照。
“班上统一照的啊，一版有八张，交了五张，还剩三张。”
“给我一张行不？”
“行啊，反正也没用了！”
小满抽走了一张。
“那我也要一张！”
“我也要！”
莹子跟棂樨也各自抽走了一张。
晚上这四个人给四婶帮忙，张罗了一桌子菜，叫上二奶奶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农历小年就算过了。
爷爷放下筷子，朝四周扫了一眼，大家知道他这是要讲话了，就都放下筷子静静的等着。
“人老了，身体零件坏了，这很正常。但是不能耽误你们年轻人的事。都忙你们的去吧，得空了来看看。过了年，该种地的种地、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别记挂这里！”
part2
不当家不知厨房事有多少，擦擦洗洗收收捡捡就十点了，从前都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时候上的床。
谷雨轻轻地推门进来，奶奶已经睡了，面色平静。
她脱衣到奶奶对面的床上躺下，想着白天小满抓着莹子的手时，莹子的脸红了，眼睛亮晶晶地。
奶奶蠕动了几下，又没做声了。听四婶说刚病倒那几天，奶奶不想麻烦别人给她倒便桶，便忍着不解，后来小便失禁直接尿到床上，反而给别人添了更大的麻烦。她就睡着满床的污秽，也不要别人给她换洗，绝食了几天，一心只求速死，屋里挤满了人劝她。她一生从来没有让别人为难过，也从来没有这样狼狈不堪过，从前食不果腹的年代，她都能干干净净地置办一个家，如今就这么倒下了。
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不了反倒难堪，她只求大家都别再来看她。
总有人伸长了脖子挤在门口看个究竟，走的时候顺走一把剪刀半块肥皂，回去了再碰到一起嘀咕几句感叹几句。
活了这么个岁数，没必要再遭人口舌了。
“奶奶，你想解就解吧！我去给你倒！”谷雨起来走到奶奶床边给她披上外套把她架到便桶上坐着。
奶奶叹了口气“连累你们…”
“奶奶…”谷雨又泣不成声了。她想过，会不会在她离开后，奶奶会病、会走。可没想到，这些发生得这么快。
“奶奶，我不上学了，我就在家里照顾你。”
“说什么傻话，快睡吧！”
把奶奶扶回床上，谷雨熄了灯，自己一个人侧身朝着墙，眼泪止不住了，她怕哭出声，用手使劲地捂着嘴。像小时候摔疼了一样哭着睡着了。
腊月二十六，早起推开门，外面雪白一片了。雪就这么静静地下了一夜，直到把整个世界厚厚地覆盖起来。
还好家家户户年货都置办齐了，每家每户打开门，都是惊喜地搓手哈气，并不见愁色。
在这样的纯洁面前，谷雨心里的沉重也没有放下一点点。她轻轻地靠在门板上，看见晾衣服的铁丝都被白雪厚厚地裹着，可是太阳一出来，最先暴露的就是它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注定是晦涩阴暗的，而自己竟然还明亮欢快地活了十七年。就像这一段铁丝一样，孤零零地拴在两根木桩上，它的位置就注定了，它只能短暂地被雪花拥抱，终究还是会走向孤寂。
part3
“嗨…嗨…”谷雨循声望去，小满在猪圈那边朝她招手。
她踩上厚厚的雪，一脚下去，就留下一个黑黑的鞋印，这美丽是这么地不堪一击。
“快过来！”小满急急地挥手，又怕声音太大吵醒了还没起床的人家。
谷雨转过墙角，看到一个半人高的雪人站在菜畦边上，头上覆着一颗大白菜。
“高兴一点嘛？笑一个！”小满双手拉着谷雨的双手。
“嗯，挺高兴的！”谷雨回握着他的手，小满的手冰凉。
有两三年了，没有这样郑重地拉过手。谷雨想起小时候，大家都还是孩子，没事也要手拉手。
原来不是孩子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泪水一滴两滴地滴到小满的手背上。
“你别哭啊！会好的，会好的！真的！”
“不会了，再也不会好了！”
小满突然想抱抱她，像电视里那样，把这个女孩扯到怀里抱一抱，握着的手用了一点力又突然松开了。
“我有话跟你说！我…我…”小满的眼睛亮晶晶的，脸有一点红，谷雨想起了眼睛亮晶晶的莹子，脸也是有点红。
“别说!”谷雨突然打断了他。
“我要烧水去了！”谷雨转身走了。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小满轻声地在身后问，她已经听不到了。
“姐，托你个事儿！”
“啥事儿，你说！”
“托你好好宽慰谷雨，开学了在学校好好照顾她，她太难过了。”
“这还用你说，我肯定会照顾她的。”
“时时刻刻陪着她，别让她孤单了！”
“我知道，奶奶病倒了，我们这些外人都这么难受了，何苦是谷雨，奶奶这么疼她！”
“嗯，那我就放心了！”
“你专门找我来就为了托我这个事啊！你不托我也会啊！”
“也不是！”
“还有啥，快说！”
“姐，你现在成绩咋样！”
“还行，咋了！”
“你就好好读书，别想旁的。”
“咋滴，管教你姐？”
“不是，我是想说，姐你就专心读书，别担心钱，将来我供你上大学！”
“胡说什么呢？你哪的钱供我！”
“真的，强哥说了，他带我去找工作，大酒店厨房里做事，晚上上班，不检查身份证。等你考上了，我钱也攒够了。”
“瞎说，你不上学了？”
“上了这么些年了，字也认不全，不想上了，你好好上，就当替我上的！”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初一就走，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谷雨。”
“你是不是喜欢谷雨啊！”
“是啊！”
“这么干脆，也不害羞一下！”
“害羞个啥，你们不是都知道嘛！”
“她知道吗？”
“她知道，我昨天要跟她表白，她看出来了，不让我说。”
“她心里苦着呢，你跟她说这些！”
“我知道，幸亏我没说。我也配不上她，再这样混着，也不是个办法，我先出去闯闯，看将来配不配得上她。”
“我说呢！还以为你是为了你姐才要出去打工的，搞半天还是为了谷雨！”
“我姐是谁呀，厉害着呢！照顾好你弟媳妇，小弟将来还指望你呢！”
“说真的，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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