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10多天整理照片,发现有意思的一处,出行的照片从一个站台开始,到一个站台结束。五天的行程似乎就在来来回回一千多公里的铁轨上,那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呢?是有人经历着,从A地去往B地,备着水和干粮;而有人把月光和雨水这类也折成行李,沉甸甸背在肩上。
一段旅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在你启程的那一刻,应该是更早,早在你决定去往某处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为什么要选择此处,而非彼处?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有多少人是因为电影《花样年华》而对吴哥窟有了向往?也有人从杜拉斯小说中熟悉了湄公河,于是心念已久……而我的选择好像简单得多。不要很赶,不要很累,选择一处自己适合的地方,哪怕一个小地方。慢慢去认识,访问它们。贵州行就是这样的一次行走。
准备行囊。书是必带的。带一本写旅行的书吧。在一段行程中,作为一个读者,能够带上自己喜爱的一本书,前往一片与书本互为匹配的土地,享受阅读和旅行带来的喜悦感动抑或是孤独寂寞,大抵是幸运的。兴许还需要带一个自己在家用惯的枕头。我择席,所以凡一架新床,总是第一第二晚不能睡熟。陌生城市的夜晚有属于自己熟悉的味道枕着,会安稳许多。好了,背好一个人的行李,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出发吧!
1.“火车快开”
当我打下这四个字的时候,火车正行进在“
衢州–三穗”的铁轨上。坐火车的经历似乎还停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拥挤的车厢,湿浊的空气,白色塑料盒装的盒饭,推车的列车员那一声声“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八宝粥”,还有“让一让让一让啊,脚收一下”之类的吆喝,无论人有多少,他们总能在缝隙中灵活的穿梭。更多的是弥漫于整节车厢烂熟的泡面味。调料包中挤出黏稠的旅途生活,灰尘迅速覆盖上去,过道里走来小心翼翼端面碗的人。人在江湖,一碗滚烫的泡面便是铁轨上的一点容易满足的贪婪之欲。是旅途中,除了月台上惶然的告别,车厢里永远亮红灯的厕所,呼噜声,脚臭味,孩子的哭闹声,不耐烦的乘务,热衷交谈而又彼此警惕的旅客之外,给人最大的慰藉。揭开一刹的热气,弥补了多少人出门在外的不安和仓皇。
记得有年带儿子去厦门,也是买了泡面在火车上吃。让他就扒拉几口面吧,汤就不要了,怕是滚烫的热水泡了面也一并溶解了面碗中的聚苯乙烯。谁知一个转身,他已将面汤吃得一口不剩。大概,对于“乘客”这样的身份,一口咸的热的,都是旅途上难以拒绝的美味。
铁轨,与我曾经见过的铁轨没有不同,然而高铁时代,它早已代表了旅途上的另一层含义:快速、安全、延伸、外部世界……它们在黄昏中泛着苍茫的亚光,向远方,向不可知处延展,盖过了我记忆里的混杂和风险。
近七个小时的车程,火车终于缓缓靠站。虽然伴随一路震颤的,还有过道边时不时的碰撞,呜里哇啦孩子打牌的声音,但总算安全抵达。我目送着黄昏中火车呼啸着开向远方,听着火车驶过有如季风的歌唱,脚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地”的踏实与安详。
补记:回来的高铁时间更长,然而因为有人陪同“说”话,时间容易过去得多。女人们在一起,说儿子,谈父母,她们在这些话题上永远有不觉疲倦而津津乐道的谈资。“说”在某种境地无疑是一种有效对抗单调和沉闷的方式。而我第一次感觉到,与一些爱“说”的人为伴,能给一趟漫长的旅途带来多大的慰藉啊。
黔东南之行散记(一)2.黎平的夜场和早市
下了火车,2个半小时的路程。暮色渐重,人也很有些疲累了。明天的侗寨距此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不知道这夜为什么要在此处落脚。少见有现代城市的繁华,更多留滞着上个世纪80年代的缓慢。即使是正在装修的店铺,也一并带着红色印记,比如“感谢党”,还有毛主席的头像等等。是营销的噱头,还是别的什么,我没有细想。
旅行社告知说用餐在酒店附近的“呷铺”,听音半天没找着,以为是街面上的那家“虾兵虾将”。加上门口服务员的热情,刚想抬腿进去,有人喊起来“错啦”“错啦”!一个女人指引我们向前走,走过一个道口,又走过一条小道,几家餐饮店并排着,每一家都有些昏暗。清汤寡水,冰冷的小菜,实在不对胃口,将就着吃了几口。一个年轻女人和女店主在厨房说话,“两万块怎么买房?装修都不够……”经济问题绕不过任何地方,包括这个小县城的后厨房。
饭后去附近闲逛。县城虽小倒有一个比较大的广场。夜晚这里算是热闹的去处,灯火通明处是侗寨的标志性建筑——鼓楼,空气中回荡着广场舞的曲子。数十位大妈伴着音乐扭动,简单划一的动作不知跳了多久,也不知还打算跳多久。宏大声响中充满一种莫名荒诞感:几乎中国小城的夜晚都是如此的相似,那样浩荡的单调,是意味一种娱乐精神的日益丰富还是萎缩?几个有勇气的游客,也被热情鼓舞起来,在一旁舞之蹈之。
走了一圈也没特别的,回酒店。近10点,有人在群里发图,是某个流动的卡拉ok摊。群里有人正在买唱,有照片为证。让我想起某文中写的,“想让神经更粗大,不妨先从路边的卡拉ok摊开始。”
一夜沉沉,无梦。
醒来,已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在酒店用完早餐,准备去附近的街巷走走。这里的楼房不管楼层高低,清一色装着防盗窗。这大概也是城市“文明化”进程的一部分。拒绝、排斥、隔断,哪怕与自然之景。空间的阻隔,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人内在的警觉与疏离。它很容易让人想到“空洞”,“毫无想象”这一类词。
酒店出门穿过马路,有许多巷子。去一处地方,我总喜欢到这些巷子走走。如于坚先生的文中写的,“每个地方,我最喜欢去它的老城区漫游,那是方言、母语、秘方的密集之地,这些地区,人们已经住了一代又一代,生活世界的无为之美无所不在……。”一条有温度与皱褶的巷子,应该是生活的主场。“乱哄哄”的,属人的,它与人居休戚相关,绵衍着煎鱼的香味,摞叠的大笼屉,各种讨价还价,店主与老主顾的寒暄……
巷子里最多的是粉店。各类宽粉窄粉,汤的干的,那些门口坐得满满当当,甚或排着队,一买一大兜子,基本都是经过当地人的胃反复验证过的地道口味。除了各类店肆,小贩见缝插针地售各种玩艺:当地蔬果、万能胶、黄米糕、锤子敲下的块状红糖、油印偏方小册……各种竹筐、竹篮,装货的塑布或者蛇皮袋摊开,就可以兜售。卖西瓜的小贩只准备几根塑料绳,三两下打结,就是装西瓜的网兜。素朴中透露出实诚的生活态度。
巷子随地势沿展,有些缓坡。走在其中,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安详,它象征着某种与世无争的小民岁月。阳光穿过巷子的楼房射下来,让市井生活呈现出一种被过滤的温存。
黔东南之行散记(一) 黔东南之行散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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