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个儿送走了李公子,明个儿又来一个李少爷。城里有句话叫做“黄金有价玉无价”。我就是温玉,那个无价的物件。
我是一个艺妓,对外称是卖艺不卖身的。这话说着容易,但这行当又有几个身子干净的。“黄金有价玉无价”,只不过是价钱没让老妈妈满意罢了。
唱一场小曲,有几人听词,几人赏曲,更多的瞪着那色咪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身子。更可笑的是,唱过之后还要一个个假意的鼓着掌,好像他们能听懂似的。
屋子里又来了一个人,我躺在床上,他看着满屋子的新词。这种场景我看的多了,附庸风雅,这些人最后一块遮羞布。
“这些都是你写的?”
“小女子不敢欺骗大爷,这些都是小女子所作。”
“好词啊,好词。”
“谢大爷夸奖。”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他比其他人还要心急。虽然其他人也看不懂,但也会随便评价两句。
“你来把这个词唱一下。”
“哦。嗯?您说让我唱曲儿?”
“嗯。”
说着他竟从袖口掏出一页纸,我接了过来。是一首蝶恋花,这倒是老调。可是我一细看,这调怎衬得如此好词。
“好词!”
“哪一句好?”
“都好,但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当是最好的。”
“哦?那句我也认为是极好的,你唱吧。”
“是。”
一曲唱毕,那人只听得津津有味。
“黄金有价玉无价,温玉小姐果真厉害。”
“先生说笑了,还是先生的词写的好。”
“你先歇息吧,我再看会你写的词。”
“是。”
老妈妈说过,不管男人打扮的如何精致儒雅。到床上都是一般禽兽模样。这人也不会例外,这么快就让我上床睡觉。
我便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他,一直到我闭上眼。待我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那人花了大把的银子,竟然真的看了一夜的词。
“先生,天亮了,你该走了。”
“哦?哦。”
那人抬起头来迷茫了一瞬,又叹了一口气,扭过头便要离开。
“先生。”
“嗯?怎么了?”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自是没有温玉小姐有名,只是一介落地书生,姓柳,旁人唤我作柳三变。”
“原来是柳先生,还请慢走。”
又过了一阵日子,柳三变又过来了。
“倒酒。”
“是。”
他喝了很多,哪有来妓院专门喝酒的,真是个怪人。
“那皇上竟然给我批示‘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就为了一首词便要撤了我的功名?简直是个昏君。”
我不懂功名对这个男人的重要,凭这人写的词,到哪不能有条出路?可是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东西,只管倒酒就好。
“取纸笔来。”
“是。”
“磨墨。”
“是。”
我看着他写着一首又一首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
我多想变成他的纸,他的墨。多想可以化成他词的一部分,希望这注定流芳百世的词中有自己的影子。恍惚间,我看见自己变成了他书写的字,在纸上任意的飞舞着,我接触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感觉,那个被称作自由的东西。
这一夜,他花了大把的银子来这里写词。
虽然那感觉很短暂,但我开始渴望自由。我开始攒银子,准备赎出自己。当我终于快把银子攒够之时,一个王爷看见了我。我本是一个物件,价高者得,这是命。
也好,进了王府,这辈子不用再担心吃喝了。
“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是。”
那个肥胖的男人不喜欢词,他喜欢的只是这个皮囊。肉体已不成为我生命的点缀,他已经成了我灵魂的枷锁。
他不再来这个屋子,我知道我变得难看了,我甚至认不出镜子里的人了。满脸蜡黄,皮肤干枯,宛若大病一般。我知道,我确实病了。
王爷终究又把我送回妓院,却是没人再来我的屋子了,没人会花银子对着一个黄脸婆。除了他,他来了。
“现在来这个屋子倒不用花太多银子了。”
“先生又调笑奴家了。”
“我近来又做了几首新词,你可能唱一下?”
“是。”
还好,我的声音没有随着外表一起变坏。
“黄金有价玉无价,果真无价。”
“先生别在嘲笑奴家了。”
“来,还有这几首。”
“是。”
我的脸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色彩,也许,我的病开始好了。他又来了。
“我终于考上了!”
“恭喜先生。”
“明日我就要上任了!”
“预祝先生一路顺风。”
我的心中微微失落,以后可能就看不到他了吧。我们又谈了一晚上的词。第二天中午,我又看到了他。
“我把你赎出来了,你自由了。”
“嗯?”
“你想去哪?”
“随着先生吧,就给先生唱曲解闷也好。”
“好。”
就是这一天,我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柳永,原来他就是那个奉旨填词的柳永,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潇洒。
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是,谁又对婊子戏子有情义呢?
我便每日给柳永唱着小曲,他给我看他的新词,我就再把他唱出来。若日子真是一直这样,也是好的。可是我是个坏女人,坏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路上,碰到了土匪。护卫们拼死护着柳永跑了,又有谁在意我这个弱小女子?不,还是有人在意的,那群土匪。我看到了他们看我的眼神,我看多了这种眼神。
后记:温玉宁死不从土匪,而后她便真的死了。再后来,柳永率兵杀光了土匪,找到了温玉的骸骨。他将温玉的骸骨火化,手下人竟从骨灰中找到了一块温玉。有人说,这是温玉最后佩戴的东西。也有人说,这就是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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