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灰瓦

        听巷口闲坐的老人们说，他们年轻时候村子里大都还是土坯房，谁家若是盖上一座崭新的青砖房，那家里面定是有了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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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砖灰瓦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豫东平原上的这个小村庄迎来了我们这一代。自记事时起，村里的土坯房就已经难觅踪迹，即便在某些小角落里还躲着一座两座，也是残破不堪,完全没有人家居住，只蜷缩在那里,好似诉说着一段历史。而除去这星星点点的土坯房,村子里最多的就是青砖灰瓦房了。与老人们不同,我看到青砖房的第一眼就已是它饱经几十年风霜雨雪后的模样:墙角处的青砖上布满了层层苔藓,带着点儿缺口的灰色瓦片在屋檐下不匀称地排列着,房顶上高耸着的屋脊也时不时崩出一道裂纹。在每个清晨缕缕炊烟的映衬下，由这一排排再沧桑不过的青砖房错落而成的豫东乡村就宛若陶潜笔下的桃花源,隔绝了尘世的喧嚣,静谧而美好。

青砖灰瓦

        那时的青砖房对我来说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用来遮风挡雨的居所,它更是承载了我童年记忆中所有的小美好。

        儿时玩伴用从砖缝里抠出的一点黄土做的鞭炮吓哭了邻家小妹,也遭来父母的一顿痛骂;我们翻过青砖围墙跳进别人家废弃的院子里‘寻宝’,结果被在那里等候已久的一条白蛇吓得嚎啕大哭;每个周末在青砖墙角下划出一片空地打弹珠,并且约定好输掉的弹珠就不准再要回去……零零散散,细细碎碎,这些记忆总会在我不知不觉间自动拼接砌合，在脑海中一遍遍浮现。

        其实,除去这些温馨的童年记忆,青砖灰瓦留给我的还有一种特别的、来自家人的温暖。因为我永远难忘房子外面无忧无虑的童年光影,也永远记得房子里面一个简单幸福的四口之家。

青砖灰瓦

        可是人生聚散终有时，像许多其他的农村家庭一样，老人过世，子孙们搬走。我们匆匆告别邻里乡亲，离去了十几年相依相伴的青砖房去另一个地方安家。尽管放弃的时候有太多不舍，但人生不就是一场无休止的逃离么，我们总能在其中慢慢察觉未来的走向。我怀念过，留恋过，却从未释然过，我会在夕阳落山前种下最后一缕思念，因为渐渐知道了这世上的东西容易变迁的太多，刻骨铭心的太少。

        离开后的许多年里，我始终没有机会再见到记忆中的桃花源。一直到去年麦收前，老家的一位亲人过世，我随父母回乡悼念。下了公路之后，我们沿着那条多年未变的乡村土路很快就到了村子西头。都说近乡情更怯，可当我真正走近它的时候，心里面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与陌生。不见了闲聊的大人与奔跑嬉戏的孩子，村子里寂静得可怕，笔挺的柏油路两旁是清一色的楼房，房子外墙上粉刷着令人目眩的白灰，冰冷的铁皮门上镶嵌着的两个怒目的狮子头让人不寒而栗。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现实出卖了记忆，我甚至怀疑自己，不敢再多看一眼。我加快脚步迅速闪进不远处右手边的一个胡同。在胡同的尽头，我终于看到了日夜思念着的青砖房。它还在那里，我的心一瞬间平静了下来，我看到它在四周趾高气扬的楼房的挤压下仍然挺立着，在微不足道，杂草丛生的土地上依然坚守着，在世事变迁的现实中从未弯下过脊梁。

        时间依旧没有停下它的脚步，我也终究知道了青砖灰瓦也会像当年的土坯房一样被岁月消磨殆尽，我不再去怀念什么，只是感谢它为我守护了那段最美的记忆。

青砖灰瓦

        儿时玩伴喜事将近，邀我年底参加婚礼，在他新盖的三层红砖小洋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