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疯狂

世人总是言不由衷的很，嘴上说喜欢新奇事物，鼓励创造，等到新鲜事物摆到面前，却总是逃之夭夭，嗫嚅道：这……是不是太超前了。诚然，事物发展总要有些阶段，甚至要产生一些无用伴生品，人类想要木材，可是树却不大可能会只长树干，枝杈叶全无。对于新事物，总要有些包容的态度，如果总是按照自己的固执去衡量，那么总是举座不欢收场的居多，又何苦最初不直截了当，省了虚伪，也省了麻烦。

可是即便如此，在这种环境下，有的创新湮灭无闻，有的却声震寰宇，叫人爱不释手。五月初旅行回来，心中常念：如果有一天真的决定发疯，那么一定要去西班牙的。

对西国最初的印象来自于三毛的字里行间，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越来越感概二者奔放热烈的气质是如此契合，他们找对了彼此，三毛找到了故乡，西班牙收获了一个女儿。后来历史课老师生动的说到，西葡两牙就是地中海的两颗门牙，脑海里深印这诡异的形象，英语老师有一次讲到高迪的时候兴高采烈，满面红光的说：这线条，这用色，这是艺术，你们要懂得欣赏。班上后座的同学们迟迟的笑，当时的我虽然不懂欣赏，却也记得那匠心独运的线条。

可是眼观耳闻和亲身经历总是不同的，这一点，在建筑，甚至艺术中都通行。

巴塞罗那是西班牙的艺术之都，毕加索，达利，高迪这些掷地有声的名字都在此崛起，整座城市都是隐隐流动的创意，夜间，舞者挑起奔放的弗拉明戈，看客啜着桑格利亚，在艺术感浓郁的晚风中，就轻易地陶醉。五月初，地中海区域已然夏日，艳阳日日高耸，晚上九点才落，下午的午休时段，整个人都跟着阳光融化，懒了下来，空气中仿佛有着千万缕细丝，缠住众人的脚步，节奏就这样慢了下来。哪也不想去，只想找个咖啡馆读读报纸，只想在海滩上脱光了晒太阳。

也因为慢，才欣赏到巴塞罗那的美。

圣加堂，米拉公寓，巴特罗之家，古埃尔公园，四处都是精细暖心的美好，从采光的天窗，墙壁的变色，叫人感觉人与房子不是主仆的关系，而是朋友的关系。一个朋友说过:东西方文化因为对生命的定义不同，所以建筑的理念也不同，东方讲人活一世，草木一生，生时的东西死后带不去，外加提倡天人合一的和谐，所以屋宇大多是木制，年深日久便腐坏坍塌，消失在历史中；西方人则相反，视生命为永恒，建筑多为石制，多年后仍旧保存良好，如同停留在时间的长河中。高迪的惊喜，在于他不仅巧妙地融合了材料的特性和自然的元素，而且他使得建筑活了过来，建筑没有停留在历史的原地，反倒和人和谐共处至今。在室内流连，坐下时椅背腰部的凸起使得脊椎还原最原始的弧度，疲惫全无，不经意间搭在门环上的手被深深咬住，契合到每个缝隙，简单说，走到哪里，一回身，一俯首，想找的东西，就在那等你来。

在西班牙，忍不住长时间不讲话的。北欧人因为气候影响，文化中也有些冷漠，等车的时候恨不得把安全距离控制成两米开外，长得精致高挑，在我的眼里却因气质的高冷少了很多亲近感，地中海附近的棕色人种倒是更加可看，外加奔放的热情，大大方方的迎面打招呼问早安这种亲近感，深得我心。这一年的时间里，在北方也是呆得够了，如朋友所说：我是和高冷的极光女神无缘，和太阳女神关系更好一点。这么说来，以后还是跟着太阳女神的脚步好了。

西班牙今年经济不景气，危机之后的局势一直没有缓解，据说舆论一度认为午休导致了西班牙希腊等国人民的懒散，号召取消。结果自然是受到激烈的反对，我也觉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事情是最讨人嫌的，如果哪一天舆论谴责美国人的肥胖是因为吃薯条导致的，要抵制薯条，美国早就俩导弹过去了。西国因为日照时间更长，所以即便在午休之后仍然有很长时间的白日，别国可能朝九晚五，然后回家享受生活，西国只不过调换了下位置，九点到下午一点，午休，五点到九点，工作时间没多大差别的。自然有人喜欢一口气把手头的事忙完然后休息，可是也有人喜欢劳逸结合慢慢来，没有对错，更谈不上互相嫌弃。过分指责地中海众国的午休，难免有点晒不到太阳眼红的意思了。

巴塞罗那是如此的艺术，却如此的生活化，可谓是欧陆自己去过最喜欢的地方，人们走在油画里，生活方式也多年前也没多大不同，繁复多彩的梦境和创意也就隐然成风，自然而然。想到在上海外滩，跷个二郎腿都有‘文明标兵’跑过来警告说这是影响市容，叫你放下，也就不惊奇为何中国设计总是少了那么些自如的味道了。

离别前的下午，巴塞罗那教堂广场上众人围成圆圈跳舞，小巷一角，四个年轻人的独立乐团演奏，半民俗半流行，大家就坐在几个世纪的石阶上安静地听着，听罢热烈的鼓掌，觉得好的丢两个铜板，没有铜板的就热烈鼓掌，演奏者毫不在意，他们只是为了演奏而已。在一个幽深的弄堂，看到一对伶人，女伶敦实粗壮，一袭魔笛里黑皇后的黑裙，男伶是宫廷的弄臣装扮，歌剧从女伶的胸腹间缓缓吐出，穿梁绕柱，男伶的伴唱清丽华美，时间停了，游人停了，曲罢，爆烈的掌声轰然响起，良久不散。

余音绕梁，至今未绝。

如果选择疯狂，不要去疯人院那么清净无味的地方，请，一定去西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