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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太平广记选》之华阳李尉

读《太平广记选》之华阳李尉

作者: 闲钓银河月作钩 | 来源:发表于2023-02-05 20:30 被阅读0次

唐天宝后,有张某为剑南节度使,中元日,令郭下诸寺盛其陈列,以纵士女游观。有华阳李尉者,妻貌甚美,闻于蜀人,张亦知之。及诸寺严设,倾城皆至。其从事及州县官家人看者,所由必白于张,唯李尉之妻不至。异之,令人潜问其邻,果以貌美不出。张乃令于开元寺中选一大院,遣蜀之众工绝巧者,极其妙思,作一铺木人音声,关戾在内,丝竹皆备。令百姓士庶,恣观三日,云:三日满,即将进内殿。百里车舆阗噎,两日,李君之妻亦不来。三日欲夜,人散,李妻乘兜子从婢一人而至,将出宅,人已奔走启于张矣。张乃易其衣服先往,于院内一脱空佛中坐,觇觑之。须臾至,先令探屋内都无人,乃下,张见之,乃神仙中人,非代所有。

及归,潜求李尉之家来往者浮图尼及女巫,更致意焉。李尉、妻皆惊而拒之。会李尉以推事受赃,为其仆所发,张乃令能吏深文按之,奏杖六十,流于岭徼,死于道。张乃厚赂李尉之母,强取之。适李尉愚而陋,其妻每有庸奴之恨,遂肯。置于州,张宠敬无与伦比。然自此后,亦常仿佛见李尉在于其侧,令术士禳谢,竟不能止。岁余,李之妻亦卒。

数年,张疾病,见李尉之状,亦甚分明。忽一日,睹李尉之妻,宛如平生。张惊前问之,李妻曰:“某感公恩深,思有所报,李某已上诉于帝,期在此岁,然公亦有人救拔,但过得北年,必无虞矣!彼已来迎,公若不出,必不敢升公之堂,慎不可下。”言毕而去。

其时华山道士符篆极高,与张结坛场于宅内,言亦略同。张数月不敢降阶,李妻亦同来,皆教以严慎之道。又一日黄昏时,堂下东厢有丛竹,张见一红衫子袖,于竹侧招己者,以其李妻之来也,都忘前所戒,便下阶,奔往赴之。左右随后叫呼,止之不得。至则见李尉衣妇人衣,拽张于林下,殴击良久,云:“此贼若不著红衫子招,肯下阶耶!”乃执之出门去,左右如醉,及醒,见张仆于林下矣,眼鼻皆血,唯心上暖,扶至堂而卒矣。

天宝年后期,张某任剑南节度使,在七月半中元节这天,张下令成都城内所有寺庙都大肆陈列物品,让士人、妇女任意游玩观赏。华阳县尉李某的妻子容貌甚美,艳名播于蜀中,张某也听说了此事。等所有寺庙都大张陈设后,全城的人都来观赏。那些节度使属官和各州县官员的家眷有来游玩的,庙会主持都会报告给张某。只有李县尉的妻子没来。张某感到奇怪,就派人悄悄去问李县尉的邻居,原来李尉妻果然因貌美而没出门。

张某于是下令在开元寺中选一处大院子,派遣蜀郡工匠中技艺超群者,尽逞其能,制作了一套能奏各种音乐的木人组合,木人内置机关,备齐了各种乐器。告知百姓,不分士庶尊卑,三日内皆可任意去观赏,并说,三日一到,就会将这套音乐木偶进献给皇上。百里之内,车马喧阗,观者云集。

但过了两天,李县尉的妻子也没出门。等到第三天,天快黑时,游人已经散去,李尉妻子才坐着一顶兜轿,带着个婢女来看木人。她要出门时,已经有人飞奔着将此消息报告给了张某。张某就换上便服,先到天元寺,藏身在大院中一尊空心的佛像里,准备偷窥李某妻。不一会儿,李尉妻到了天元寺,她先叫婢女去探看一番,确认殿内没人后,才下了轿。张某一见,果然天姿国色,如神仙中人,世上无人能比。

张某回来后,暗中通过出入于李县尉家里的尼姑和女巫,不断向李妻表达爱慕之情。李县尉和妻子都十分惊惧,也一再拒绝了张某。正好遇上李县尉因为审案中受贿,被他仆人告发,张某就派精通律文的干吏去审问他,最后判李尉杖责六十,流放岭南,李尉死在流放路上。

张某于是用重金贿赂李尉的母亲,强行娶了李妻。恰巧李尉容貌丑陋,为人愚笨,李妻也暗恨自己所嫁非人,于是就答应改嫁张某。张某将李妻从华阳县接到成都,对她无比宠爱。但从李妻改嫁后,不时看见李尉仿佛就在她身边,找来术士作法禳解,也没效果。一年多后,李妻就死了。

过了几年,张某生了病,病中常常看见李县尉,看得非常清楚。忽然有一天,看见李妻,跟生前一样。张某吃惊地上前问她,李妻说:“我感念您待我恩重,想要报答您。李尉已经上诉给玉帝,报冤之期就在今年。但您也有人相救,只要躲过了今年,就无忧了!李尉已经亲自来捉您,您只要不出屋门,他也不敢进来,您千万不要离开正堂。”说完,李妻就走了。

当时有个华山道士,他的符篆极为灵验,在张某家里布置了一个坛场,对张某说的话也与李妻的话大致相同。张某几个月都不敢离开房屋。李妻也时常来找张某,每次都告诫他要谨慎提防。

一天黄昏时分,张某忽然看见堂屋下东边的竹林中,露出一个红衫袖子,正在竹林边向自己招手,张某以为是李妻来了。也忘了先前的告诫,就走下台阶,向红袖子奔去。左右之人跟在他身后呼喊,却无法阻止他。张某跑过去后,才发现是李县尉穿着妇人衣裳。李尉把张某拉到竹林下,痛打了他很久,骂道:“这个奸贼,如不用红衫子招引,怎会走下台阶!”于是把张某拉出门去,张某左右之人如醉了酒一般,动弹不得。等他们清醒过来后,只见张某倒在竹林下,七窍流血,只有心口尚温热,下人把张某扶到堂屋后,张某就死了。

《华阳李尉》亦出自《逸史》,载于《太平广记》卷一百二十二,“报应”类。此故事中剑南节度使张某的原型,似乎为章仇兼琼。在《太平广记》收录的唐人小说中,有一则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的故事,与此文情节有类似之处。章仇兼琼是真实存在过的历史人物,而本文的张某显然是虚构,故此,有可能此文是借鉴了那篇故事而作了修改。那故事中,并无章仇兼琼夺人之妻的情节,本文则加了张某费尽心思,夺下属之妻,而遭鬼魂报冤的情节。

本文对张某为夺人妻,不顾身份,藏入佛像,又派人暗伏李宅周围侦探李妻动向,构陷李尉至死的种种细节描写,生动刻画了一个丑恶的高官形象。最终通过李尉鬼魂报仇成功,似乎大快人心,实则曲折反映了在当时的社会现实中,下层官吏遇到此事,根本无法报仇的真实情况,县尉尚且申冤无门,何况普通百姓?天宝末年的大唐吏治,已经黑暗如此,则安史之乱的爆发,也不能仅仅归咎于安禄山的个人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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