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边的不眠夜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有一位活佛,他选择了长伴美丽无比的青海湖,而不是将灵魂永远锁在布达拉宫,至今,布达拉宫唯独没有六世达赖的灵塔。有一位诗人,传说在被押解之时十分坦然,他走出布达拉宫的宫门,忽然对随从说到:“不要散失我的诗稿,来日还是要交还于我的。”这位活佛,叫仓央嘉措。
来到青海湖畔,正是夕阳西下。苍茫的原与湖间,行走着一个默然的我。天与原的尽头,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仿佛衬托出我心中默想千年前这位活佛诗人的悲怆与壮烈。湖涛有声,飞鸟无影,背后公路上不时一驰而过的车的呼啸声随着我越来越走近青海湖而逐渐淡去。
湖边蔓生的野草野花在夕阳的辉映下,轮廓无比清晰。一个巨大的经幡塔矗立在湖边,五色经幡在金黄的光线下神圣而辉煌。蓝色象征天空、白色象征祥云、红色象征火焰、黄色象征大地、绿色象征水。据说,经幡挂上以后,经过风的吹动,犹如自己念了一遍又一遍的经。我五体投地,匍匐在经幡脚下。打开相机,我以仰视的角度,摄下这极为撼动我心的画面。剪影、逆光、特写……
仿佛神明赐予了我灵感,无需苦思,不必寻觅,一张张,一幅幅,水到渠成,油然而生。
高原的夕阳如此炽烈,足够将一切,包括浩瀚烟波和草原染成一样的色。只有经幡,独立于天,地,湖之间,哪怕它如此渺小,却那么耀眼。忍不住将青海湖与另一座高原湖作比较——洱海。且不说海拔与面积,单论形,洱海狭长,在苍山的掩映下,未免过于柔弱。青海湖渺渺无际,任站在哪个角度,都令人肃然起敬!
湖面上低翔的雁与雀,似乎被青海湖母亲广袤的胸怀所包容一般,游刃有余地高低起伏,毫无惧色。反之,生活在湖边的藏民们,对母亲湖更多的是敬畏。比起洱海边无数零距离的客栈,这里所有毡房帐篷,都搭建在公路另一边,湖边宽阔的草甸,仿佛一道天然屏障,将青海湖保护在一片绿色之中。
我喜欢这种距离感,正是踏在深浅不知的草甸,一脚高一脚低至少要走上十几分钟才能到达湖边的艰难,让我有了朝圣青海湖的仪式感!若不是因时间所限,我一定留相机在帐篷,哪怕只有数百米的距离,我也会完成至少一次,从帐篷到湖边的磕长头,让湖边的草与泥,洗涤我斑驳不纯的灵魂。站在湖边,望着远处出没风波里的水鸟,我自惭形秽。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翩若惊鸿一只,尚不惧风浪雪雨,顶着电闪雷鸣也要穿越这千里烟波,我们所谓人,纵有万般才智,多样聪明,却时而在轻如鸿毛的事与人前不堪一击。纵横阖捭又怎样?琴棋书画又如何?有多少人可以如仓央嘉措活佛,为了爱,付出一切?
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霄一羽雪皑皑。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望着日渐深沉的暮色,那一刻,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是夜,没有围着篝火的藏民舞蹈,也没有毡房外热气腾腾的烤全羊,因为天空又飘起了雨。不知出于何样心情,我并无一点遗憾,甚至有些坦然。也许,人类活动所营造的一切,都比不过宿区外的牛与羊,马和小马静默地享受夜的来临。
收拾起凌乱的思绪,胡乱扒了几口饭就钻进毡房。藏民很贴心地在床上铺了电热毯,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尽管毡布四面透风,但和衣而卧,竟也不冷。雨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毡房顶上,周围的寂静将雨点声无限放大,这一刻才真切感受到茅盾先生的《天窗》描写得是如此贴切,我除了引用,绝不想措辞超越——“你想象到这雨、这风、这雷、这电,怎样猛厉地扫荡了这世界,你想象它们的威力比你在露天真实感到的要大十倍百倍。”只不过,让我有如此体验的并不是天窗,而是在青海湖边一顶小小的帐篷毡房中。这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露营。“小小的天窗会使你的想象活跃起来。”小小的毡房让我难以入睡。我并不担心明早能否天晴拍摄到日出,因为湖边的日落已经太圣洁瑰丽。只是无限接近大自然的入睡方式让我的精神处于极度兴奋,于是从仓央嘉措,想到纳兰性德。纳兰,又一个有情人…是不是北方的大山大水,造就的爱情也如此大起大合,想起他们的故事令人荡气回肠。
胡思乱想着,逐渐,那雨点的轰鸣声次第减弱,不知是雨真的小了?更晚些,只觉得雨点们变成毡房外的马头琴,弹拨出不知名的曲子…夹杂了雷声,那是钵儿铙儿的敲击么?风一更,雨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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