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

                              文/松月

长安旧事

                                  壹

长安这样繁华的地方，在夜里也是寂静的。

青杏站的久了，双脚发麻，偷偷看了一眼仍然倚在窗边的昭华夫人，在心里挣扎半天还是没敢乱动。

青杏来别院之前，在老宅里守门的孙婆婆和在外院打理的刘嫂子都说，昭华夫人性子最为良善，是难得一遇的好主子。

但是青杏就是害怕，青杏总觉得，昭华夫人的眼睛能看透人心，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呀，不笑自带着媚意，眼角微微上挑，初看透着一股慵懒劲，层层迷雾似的，但细看，才发现都是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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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夫人生的貌美，这是整个长安城人都知道的，但昭华夫人从哪儿来的，谁也说不清楚。愈是说不清楚，愈是引得人猜测。青杏私底下就听过太多版本，最不靠谱的就是说昭华夫人是千年狐狸幻化而来的。

反正，在大将军有次出外归来后，将军府别院就多了一位昭华夫人。在大将军辞了宫宴只是为了带她去元宵赏灯后，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有了一位昭华夫人。

大将军是有妻子的，昭华夫人在身份上也不过是个妾，但是谁也不敢轻视她，南城快马加鞭运来的仙桃可是直接都送到了别院来，可底下服侍的人谁不知道将军夫人最爱的就是仙桃了？

                                  贰

青杏现在已经适应待在昭华夫人身边了，昭华夫人经常午时起床，喜欢穿素静些的衣服。

实际上，青杏一直认为昭华夫人更适合深色的衣服，尤其是红色，因为昭华夫人的眼角虽然是妩媚但也很容易带出凌厉感，配上红色不就是画本里那些倾国倾城的没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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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没有一个人赞同青杏，他们都说，昭华夫人最是温柔小意，天生适合浅粉、浅青、淡湖蓝。

大将军每隔一两日就来一次别院，并且每次都带着各种奇珍异宝，看着昭华夫人的时候眼里满是宠溺，连跟昭华夫人说话时都故意放轻了声音。

昭华夫人不记得从前事了，偶尔会出现偏头痛，每次这样时，大将军总是紧张的不得了，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忘了就忘了吧。

青杏有时会感觉有点奇怪，因为这时候的大将军总是神色带着点复杂，像是不安，又像是害怕，似乎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会发生，可大夫明明说过昭华夫人的偏头痛并不严重，假以时日，就会完全恢复的。

有一次，青杏在门外，清楚的听到，大将军对昭华夫人说：

“窈窈，将来，你就是我的皇后。”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如今皇上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子，无兄弟也无叔伯，而军权则全部在将军府，皇位一直没有易主，不过是有些老臣还在负隅抵抗罢了，但朝廷新贵现在已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朝代更替几成必然，无非是一个早晚。

                                    叁

青杏一直感觉昭华夫人并不爱大将军，她曾无意见瞥见过昭华夫人目送大将军离开时目光，里面似乎蕴含着恨意，不过转瞬间又归于平静了。更多的时候，昭华夫人看将军就像看陌生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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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不喜昭华夫人外出，但昭华夫人每隔十多日就要去一次书店，一开始大将军是不同意的，可是昭华夫人只是皱了皱眉头，大将军便妥协了，语气里满满的无奈，第二天就指派了一队护卫过来陪同外出。

如果让别人发现昭华夫人每次外出总会遇见同一人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个人太不起眼了，放在人群里便会找不到。但是青杏可以，她嗅觉比旁人要灵敏很多，而那个人身上有着极淡的檀香味，是种很名贵的香，只有当大将军从皇宫回来时身上才带着这种香味。

青杏很是不安，但是她不敢说话，她知道，昭华夫人并不如表面那样柔弱，大将军有着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威严与霸气，昭华夫人则是举手投足都有些让人不敢侵犯的贵气，这是上位者的样子。

有一次，陪着昭华夫人从书店回来后，青杏鼓起来勇气尝试的问了一句：“夫人，要不让大将军以后直接送书过来吧？奴婢，奴婢总担心外面有人冲撞了夫人。”

昭华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青杏的心砰砰砰的跳动，吓得头也不敢抬。耳边传来昭华夫人的话：

“青杏，我认为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青杏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调到别院来，就是因为自己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但是，她想起大将军每次从别院离开时的不舍，每次得了好东西总是先送到别院来身影，不爱在昭华夫人面前说朝堂事但是又为了逗昭华夫人开心而最终都说出来的纠结样子……这太不公平了。

青杏从出生开始没有遇见过公平的事情，但从来没有反抗过。可是此时，她不忍心。

大将军在青杏眼里是很耀眼的存在，还没到而立之年便已经战功累累，人也长得好看。

青杏听见自己抖着声音说：“可是，将军很欢喜夫人。”

昭华夫人却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先是勾了勾唇角，继而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青杏第一次见到昭华夫人这么失态，不知所措，好在昭华夫人很快止住了，她说：

“青杏，世间一切都是公平的。当你认为不公时，只是你还没有看到另一半。”

                                  肆

青杏跟着昭华夫人，不，应该说是长公主住进皇宫时，过分害怕惊恐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反而更疑惑长公主会继续把自己留在身边服侍。

荣耀一时的将军府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疯疯癫癫的将军夫人，这一场变故，局中人都如梦中看花一般，更何况局外人。

本来在出生后不久便夭折的长公主原来还活着，只不过被先皇送去学习治国之策，如今长公主归来，一同归来的还有先皇遗昭，上书命长公主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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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以来有过帝姬直接登基的先例，相比之下只是监国并不难以被朝臣接受。让朝臣们更加震惊的是，长公主在朝堂之上提出真正的兵符在她手里，一身红色正装的女子站在帝位旁边，手持兵符，不怒自威。

其实，长公主的容貌并没有做太大的调整，可是，谁都没有在看见她的时候提起过昭华夫人，有的人不知不说，有的人知而不说。

大将军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上朝，朝堂上多数人都在心里打着小九九，这样的转折后，该如何站队。

事实上并没有那么难以抉择，很快便传来消息，大将军在将军府别院听闻兵符消息后，竟气愤至吐血而亡，昭华夫人悲痛不已，选择与其共葬火海之中。

这样的死未免太过于儿戏了，甚至有点可笑，本来即使名不正也可以称得上枭雄的人，加上这样一个结局，前面再怎样的风华绝代都容易被人忽略。

这样的死法，就像一个恶意的报复一样。

                                  伍

青杏直到长公主去世时才明白长公主说的公平是什么。

青梅竹马的师兄妹，一个是将军府里送来学艺的小公子，一个是为了避免宫廷迫害被送出来的公主。

年少时许下的约定最是作不得数，不能说不真心，只是世事太莫测，要经历的考验太多了。

谁最专注谁易受伤。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在权倾朝野的机会面前犹豫了，他不知道是否可以放得下，但是万里江山是注定放不下的。

长安旧事

她数次命悬一线，师傅以命换她，最终还是被逼到绝路，从悬崖一跃而下。侥幸活下来的她，装作失忆逃过一劫，他最终没有忍心杀她，又或许，认为自己已经有足够困住她的权势。

少女怀春的梦碎了之后，本就聪慧的她依靠皇族里留下的最后力量扳回了这一局，他是否早就知道这一切并不重要，反正结局是这样就可以了。

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在有过那样的过往后，他不能排在第一位，她的骄傲和自尊都不允许。

要公平点才好。